十三岁,我曾以为那是我人生车牌上指示的终点站。
那一年我有一半时间在泉州乡镇的一个小医院里度过,因为一种未知的疾病,天天吃几种五颜六色的药丸子。我时而头晕,时而腿麻,常常一觉醒来不知道东南西北,不知道身处半夜还是白天。我的身体和我的脑子一样在药物的刺激下变得迟钝而无力,现实生活离我越来越远。
十三是一个不吉祥的数字,伴随的总是苦难和不幸。当时我正在读初二,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我却不得不时常蜷缩在一个固定的病房里,看着探望的人群从川流不息到门可罗雀,看着叶子吐绿,滴翠,枯黄,看着一只麻雀在窗台上停留片刻又飞走了,看着爸爸妈妈在我面前无奈的微笑,然后转身慢慢离开,看着同病室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
一旦不舒服,我只能躺着,在医院的424病室,一躺就是半年。
医生说我没有病,身体机能正常,但是我就是整天乏力,头脑空白,甚至对自己的身体都产生怀疑。我忘了女孩子应该怎样快乐的上学,应该玩踢毽子还是跳皮筋的游戏,不知道课本有没有翻到《最后一课》的那一页,芳芳和炎红是不是还在巷口等我去小树林玩。大晴天我会在热烈的光线下晕眩,阴雨天我看不清远处的如黛山色。我的世界里,一切都模糊了,停滞了。
可是幸好有奶奶,天天陪着我哄着我的奶奶。不管在梦里,还是醒着,我的耳边一直有她缓和安详的歌声在安慰我。梦中的我掉进了一个无底深渊,她会伸出手接住我;我无缘由地大哭,她会拿手帕擦干净我的泪水;我随手说出一种水果,第二天它就不幸地在盘子里出现。那一年的我是一只受伤的小兽,而她则一直是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树。
停了半年学的我,会胡思乱想很多事情,也从不同的角度发现了许多平时忽略的东西。平常漫不经心的我,看到了奶奶的白发苍苍,妈妈偷偷饮泣的背影,久不联系的老同学热情的探望,明白了健康是多么重要,懂得了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半年为期,不是一种磨难,而是上帝给我难得的片刻停留,让我思考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后来的日子里,我学着以感恩的心态对待大家,微笑着接受每个困难,心无旁骛地学习,人也变得讨人喜欢起来。
十四岁起,我的列车始终快乐地行驶在学校和社会的轨道上。
十三岁的停顿让我明白,青春是人生路上一支美妙而又苦涩的乐曲,在这支乐曲的五线谱中不仅仅有连接号和滑音,还有一个个休止符。
郭海燕,南京大学2008级新闻系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