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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梦婷 文选 ]   

饭局

◇ 王梦婷

  讨厌去宁波,却每年必须去一次。只因那是老家,只因那一份无奈的亲情。
  “我跟他们没有什么感情。”不知道这句话对沉默的父亲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个在宁波结过一次婚,有过一个孩子,最后因各种原因沦落到临海这么个小县城打拼的男人。
  每次去宁波,叔叔们都会在酒店宴请一桌高档的酒席。我们家是不富裕的,请不起那么昂贵的饭局,所以爸爸每次教我的,是很繁琐的礼节,很严谨的规矩,他说,“不要在叔叔面前丢脸”。年幼的我,已经学会在叔叔们“婷婷,来,多吃点”的呼唤下,依旧沉默地只夹面前的菜。
  印象最深的一次——忘了是谁的生日。依旧是那样让人恐怖的饭局,依旧是那样富丽堂皇的酒店,依旧是认不出品牌的汽车,酒席上依旧是多得叫不出名字的海鲜。穿戴得体举止文雅的人们觥筹交错。当蜡烛点上的那一刻,美丽的小公主上前许愿。可这时的妈妈,却没能克制住小镇妇女的习惯,喜气洋洋地掏出傻瓜相机,大声地招呼我过去和小寿星合影。而就在快门按下的一瞬间,被爸爸大声喝住。永远忘不了他当时神情上的尴尬和压低语气的愤怒,还有妈妈眼底隐忍的委屈……或许,还有叔叔们上斜的嘴角。
  是的,那时的我,或许比别人更早地懂得了什么叫丢脸。
  爸爸眼里的强烈自尊因生活的艰苦而逐渐被岁月磨成了自卑,直到姐姐出现的那一刻。
  十五年未见的姐姐,都已经三十岁了。那个曾经在十五岁时被爸爸狠心丢下的女儿,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有着宁波女人特有的小资情调,辗转找到爸爸简陋的工作室,看着头发已鬓白的父亲,终于放下多年的怨恨,哭红着眼睛叫了声“爸!”
  要去宁波见姐夫的时候,妈妈拉住爸爸,然后递给他一件昂贵的外套——那件衣服的价格,相当于妈妈整个月的工资。她笑着说:“穿好点,别在女婿面前丢脸……”然后她又在镜中看了看自己,说:“我……就不去了。”
  为了欢迎姐姐,叔叔们又准备了丰盛的饭局——似乎永远是饭局。只是在这次饭局的最后,是姐姐站了起来。
  “这次饭局,我请。”
  叔叔们看了眼爸爸,又看了看姐姐,笑着说:“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请呢!赚钱也不容易,多给爸爸买些好的就行了。”
  多给爸爸买些好的,是什么意思?爸爸哪里不好!妈妈特意买那么贵的衣服,就是为了让爸在你们面前不显得寒碜,这种居高临下,算什么?我紧紧地握着筷子,尽管我已经学会了太多忍耐,可再也不能控制内心关于自尊所带来的怨恨。
  可是姐姐没有坐下,爸爸所有的隐忍她都知道,她不动声色地用手摸了摸我的头,说:“阿叔,你不要说了,这次,我是替阿爸请。”
  是替爸爸请?我没敢抬起头看姐姐脸上的表情,我怕我一抬头就会哭的——爸爸一辈子也没能宴请过一次饭局,我们似乎永远只能在叔叔们的高谈阔论中带着小镇人的拘谨默默夹菜,可是这次,爸爸是主人了?叔叔们……叔叔们,他们再也不会瞧不起爸爸了吧?
  我也没敢去看爸爸,他又是怎样为了顾及一个父亲的自尊,拼命克制内心的不安呢?
  
  王梦婷,浙江临海市第六中学学生;导师:胡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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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刘亮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