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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汉荣 文选 ]   

唐朝的牛

◇ 李汉荣

  当然,唐朝的牛是辛苦的,也没什么文化。这一点。与现代的牛相似。
  但是,唐朝的牛背上,经常有牧童跳上跳下,含著一枚柳笛,有时是一支竹子做的短笛。被他们信口乱吹起来。有时,对着河流吹,把一河春水吹成起皱的绸子,有时,对着新月吹,把月牙儿逗得久久合不上嘴;有时,竞对着彩虹吹。把天上那么好看的一座桥就眼睁睁吹垮了:有时,竟对着不远处的大人吹,你骂他吧,又怕他不小心从牛背上滚下来。
  牛听着,倒是觉得不错,还算悦耳,尾巴就轻轻卷起来,摇啊摇,春天或五月的夕阳,就缓缓地从牛背上摇落进了小河,牛和牛背上牧童的倒影。倒影里的涟漪,一直在夕光里持续了好长时间,被一位散步的画家临摹下来,成为一幅名画,至今还收藏在博物馆里。
  唐朝的牛。有时拉犁,有时拉车,还曾拉过婚车。你想想,一千多年前的那位新婚女子,坐在牛拉的车子上。她曾有过怎样的心情?不像马车走得飞快,不像驴车走得颠簸,牛走得很稳很慢,这正暗合了女子的心事谢谢你,牛,就这样慢慢走吧,让时光慢慢走,让我一步一回头,再看一眼我青春的容颜,看清楚老家的炊烟,在门口大槐树上转了几个弯,才慢慢散入屋后的远天。牛啊,再慢些,忘不了你送我最后一程,我青春的最后一程,是你陪我走过的。但愿千年之后,还有人记得你,还有人记得,一个小女子慢慢走远的年华。
  唐朝的牛,辛苦难免辛苦,但早餐、午餐、晚餐都是相当不错的,那“草色遥看近却无”的隐隐春色,那“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的萋萋芳草,那“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古原春草,除了一小部分被踏青、采青的人们采走了一些,被重逢、惜别的人们撩乱了一些,被马和驴吃过一些。大部分都做了牛的美餐,吃饱了,就在原野上卧下,反刍一阵,觉得韶光不可蹉跎,就又站起来,在无垠旷野里漫步闲逛,向远方发出几声深情长哞。这时,就看见几位游吟的诗人迎面走了过来,牛觉得应该为这些儒雅的人们让路。就静静地站在一旁。诗人走过去,回过头目送牛,却发现牛正回过头目送诗人。呀,他们互相目送,人与牲灵互相凝视,诗与自然互相目送。于是诗人感叹:是这遍野芳草,养活了牛,也养育了诗歌的春色啊。
  我们只知道唐人的诗好,却不知道,唐诗的深处,有青翠的草色,有鲜美的春色,有旷远的天色,而且,我们读过的某几首春意盈盈的诗,正是诗人在牛的背影里构思的。是在牛的目光里写成的。你知道吗?唐朝的牛,辽阔旷野里漫步的牛,是经常会碰见几位诗人的,它们常常主动为诗让路,诗也主动为它们让路,这时候。诗,就停下来向它们致意。
  (摘自《西安晚报》)
  
  在叶赛宁的故乡
  索尔仁尼琴
  
  四个相似的小村沿着马路一宇儿排开。没有花园。附近也没有森林。一排排纤细的栅栏。多处有粗糙、鲜艳的彩色木雕窗楣。一头百多斤重的、威严的猪,在街道中央的水龙头上蹭痒。鹅群匀称的队形突然被一辆飞驰而过的自行车冲乱,这些鹅于是对着车影齐心协力地发出了战斗的呼喊。忙碌的鸡在街道和后院啄地找食吃。
  康士坦丁诺沃村的商铺像一个小小的鸡棚。鲱鱼。百货。粘牙的长方形带馅糖果,这种糖在其他地方十五年前就没人再吃了。铁硬的大黑面包,比城里的要重两倍,不能用刀,得用斧头才能切得开。
  在叶赛宁家的小木屋里,简陋的房间是用一人高的木墙隔出的。几个狭小的房间,像贮藏室一样,甚至没有一间能称得上是房间的。园子里是一间无门的草棚,以前这里曾有过一个澡堂,谢尔盖(注:叶赛宁的名字)常来此躲进黑暗,并写出了最初的诗句。草堆那边,是一块平常的麦场。
  我漫步在这个村庄。这样的村庄有很多,就是现在,这些村庄中的所有住户仍在为饮食、积蓄和面对邻居而有的虚荣而忙乎。我缓步而行,突然激动起来:天上的圣火一日突降于此,此刻仍在烧灼我的面颊。我走向奥卡河的高岸,向远处望去,我感到惊奇:难道这黑糊糊的一长条灌木林,竟能被神奇地说成是“松鸡在林中清脆地哭泣”?难道静静的奥卡河边的草地,竟能说成是“水的怀抱中阳光的积累”?
  造物主把什么样的一方天才抛到此处,抛向这间小木屋,抛向这位爱打架的乡村小伙子的内心,使得激动的他在炉边、在畜栏、在谷场、在村边找到了如此多的素材来表达美,表达那人们践踏了上千年却未曾发现的美?……
  (选自《外国散文》)

唐朝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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