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ID: 146067

  

摒弃引号的写作

◇ 赵 玫

  在写作中,我最迷恋的是文字,因为文字不仅神奇神秘,充满了变数,并且总能幻化出无穷色彩。予是在动笔时对文字的使用就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在乎”,总想在那些横平竖直的汉字中翻出花样。哪怕那番折腾是有悖传统的。为此我对那些喜欢在文字中变换样式的中外作家格外看重,因为那也是文学中必不可少的一种创新。
  这种对文字的计较进而延伸到与文字相关的句式乃至标点符号,譬如慢慢的我习惯了使用短语,即更多地使用句号而对于对话中的引号则干脆选择了弃之不用。
  有一天我突然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放弃引号的。于是找来旧作,二十年前的那些,譬如发表在《上海文学》上的那个中篇小说《河东寨》。
  《河东寨》这篇小说在今天看来当然极不成熟,但那种对方式的苦苦探索却渗透在字里行间。记得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改变我不能适应的那种传统的叙述方式,而我在写作中力求要达到的目标,便是在没有引号束缚的状态下,把对人的描述,心理活动的轨迹,乃至人物对话的传达等等,尽可能地在一个句子中表达出来。所以这篇小说我更多地使用了长句,而似乎只有长句才能帮助我完成这个想法。让小说中的多重因素在一个句子中“共生”。
  之所以会做这样的尝试,因为我一直觉得在现实生活中人的表情,动作,乃至语言,哪怕一个微妙的眼神,一个无端势,都不可能截然分开。一个人讲话的时候一定会带上那个时刻的表情,而他的动作也会同时出现,甚至他的气息。况且任何-个人的行为都不可能独立存在,周边的景物环境,其他话语和行为。甚至背景、事件,时间,空间等等,都会对他那一刻的行为方式产生影响。在绘画中这也许并不是难题,尤其当三维四维空间被打开之后,将不同时空的人物和事件汇集起来就更是易如反掌。但文学对此“共生”状态的表现却显得无能为力,因为文字这种线性的描述方式很难让时空真正打开,更不要说将那种“共生”的状态在文字中显现出来。于是很多锐意探索的作家对此孜孜以求,譬如福克纳就企图用不同时态和多视角的叙述方式,使这种“共生”状态成为可能。于是当我在二十年前感觉到这种局限之后,便开始了对人为分割真实生活的标点的种种不满。因此从那时起,冲破标点符号的束缚就成为了我写作中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我想大概只有摆脱了标点的桎梏,对“共生”状态的描写才会成为可能。
  事实证明,这种尝试就我的写作而言应该是收益良多。因为从此以后,我在写作小说时便不再“困兽犹斗”,而是忽然之间柳暗花明,如鱼得水,甚至可以天马行空,信笔纵横了。从此我无须再按照语法的规范去安排我的语句,我的语句是按照我的心灵的方式和思维的轨迹流淌而出的。我可以在描述一个人物的表情的同时不受任何限制地插入他的话语(甚至是别人的话语)。同时还会伴以他的意绪的流淌,思维的跳动……
  如此,一种真正舒服的写作,真正意味的我写我心。一切如行云流水般随心所欲,让万事万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让一切的一切在同一时刻共同行走于笔端。而随之时空也会因此而发生变化,譬如时间被无限拉长,因为你要用很多篇幅去描述一个时刻哪怕仅仅是一个短暂的瞬间在不同人物身上展现的不同的状态包括思维;再譬如空间被无限扩大,那是由于不同时刻发生的事件常常是在一个共同的环境中,而仅仅是一种伸展性的描述。就能改变原先我们所认识的那一切。
  我便是带着这种明确的意识开始了小说的创作。我想这大概和我进入文坛后最先从事的文学理论相关。我没有单单凭着感性开始我的语言构架。我迷恋于语言形式在当代小说中被忽略了的那众多的意义。
  总之,引号是我在所有标点符号中最先摈弃的。而一旦摆脱了这个传统的束缚,便立刻有一种自由的感觉,甚至是一种飞扬,因为接下来我写的每一句话就都可以是恣肆无忌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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