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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立伟 文选 ]   

洗澡等

◇ 何立伟

  老何下班回家,迈着比肋下的公文包更为沉重的步子,走在拥挤的人群中,老何眼前晃动着的是一张张都市人疲惫的脸。老何想,我的脸被别人觑见时大约也正是这番可怜的模样吧。这么一想,老何便觉得生活怪累的,而且怪没意思的。遇到红灯,所有的脚都停下来:然后绿灯,所有的脚又匆匆走动。累也好,没意思也好,总而言之如这般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这就是都市里的人必须每天面对的。而“必须”,老何想,多么叫人无可奈何啊。
  老何拐过一个路口,折进一条僻静的老街,为的是把喧嚣尘世的喧闹和芜乱杂沓的人影甩在身后。经过一个门前爬满了常春藤的旧式院子,老何听到里头有人在弹钢琴,弹得非常好、非常悦耳,也非常柔和明丽。这琴声使老何想到春天的原野、山间的绿树、明净的溪涧和婉转的鸟啼。老何就站住了。老何感到了自然和生命美丽的呼吸与盎然的诗意。
  此后,老何每天下班,都要从这条静静的老街走过,而且每天都驻足在那被常春藤缠绕的旧式小院前,凝神屏息,让那如水的琴声淙淙地流过蒙尘的心野。
  有一天,正好老何的老婆也从这儿路过,远远看见老何呆呆地站在那里,就大声唤他:“好哇,难怪你每天下班都回得那么迟啊,原来你是站在这个鬼地方泡时间啊——还不赶快给我回家去!今天你做这顿晚饭是躲不掉啦!”
  路上,老何的老婆问老何“站在那个鬼地方你到底干什么呀。嗯?”
  老何想了想,答曰:“洗澡。”
  老婆睁圆了眼睛,说:“你说什么,嗯?洗澡?那个鬼地方有个澡堂子么?嗯?”
  (选自《何立伟的博客》)
  
  蚕豆的伏击
  孙立新
  
  在田埂上散步。麦田的边上种着几行蚕豆,豆角饱满,一根根,绿手指一般,在晚风中指指点点。顺手摘下一只,剥开,放进嘴里。
  嗬,那一股昂扬的豆腥气。纯然一只刚刚捉来的小兽,在口腔的笼子里来回窜动,张开嘴巴,为它打开笼门,它却把牙齿组成的栅栏——撞到,就是找不到出口。
  小时候,常常被蚕豆这样捉弄,感觉这是童年和蚕豆两个小淘气之间的一个游戏。遥隔二十年,它不经意间又给我的味蕾来了一小拳。
  植物是有脾气的,譬如蚕豆。
  嫩蚕豆味清甜,剥开豆角,厚厚一层绒毛包裹着,有点丝绒包着绿宝石的装帧意味。这是植物爱惜自己的一点心思。小小豆粒,青嫩异常,放进嘴里,像小溪流在齿颊间潺潺,清清浅浅,甜淡可人。再向前一步。给它两三天时间,则大有不同,半熟未熟的蚕豆,色泽从不设防的青嫩转向青白,已经顿有给人一点颜色看看的意思。更大的变化在其味,甜淡之气褪去,积蓄了一股不服气的草莽气息,那一股青莽之味,张扬、莽撞乃至桀骜,在口腔里来来往往,瞬间瓦解了人轻易得尝美味的心理预期。
  蚕豆的个性生成了。在成长的过程中,蚕豆有所历练,有所积累,培养了一股足以袭击人的气味,也培养了一股在人的口腔里爆发的胆量。
  这是蚕豆的伏击,是蚕豆向人投掷的一枚气味弹,蚕豆脾气的一个爆破,打击的是人的觊觎之心。
  庄稼的成长备历艰辛,因为怀中有宝,它们前进的道路上总会遇到大大小小的打劫。每个乡村少年,小时候可能都做过这样的掠夺者。那时,我们瞪若“动词一般的眼睛”在田野上搜索,凡能入口者,难有幸免。较之蚕豆,豌豆很甜,很温顺,好味道又好脾气的豌豆,是一个直接的诱惑,也是一个间接的鼓励。那时候,豌豆为我们规划了上学放学和劳动游戏的路线图,从一丛豌豆到下一丛豌豆,我们在田野间跳跃,没有一点怜惜地捋下一串串豆角。顺服就是一种默认,一种鼓励,甚至是一种膨化剂,它膨胀了我们的劫掠之心。
  在这种无所顾忌的劫掠中,豌豆一年比一年长得少,所得无几的收成让庄稼人对它的信任日渐降低。田野上,很难再看到大片种植的豌豆,只在一些边角地上,偶尔看到它孤零零的身影。
  蚕豆的防守则是成功的。因为几次不愉快的经历,我们面对蚕豆不再肆无忌惮,吃蚕豆变得小心、收敛。蚕豆就这样躲过劫夺,得以保全,最终长成一枚小石片一样的蚕豆粒。
  (选自《盐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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