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诗仙的癫狂之语却引起了后人无尽的思量,江边他那一双痴迷的眼在探求着人生意义究竟何在?沈复先生,我想,你的《浮生六记》给出了答案。生活在这个狂躁的年代,三白竟奇迹般地让我安心了一阵子,哪怕只有一阵子。
巧合的是,上次这样认真地写读感也是因为读了一位沈姓先生的作品,他的故事发生在湘西,一方明净的天地。而三白给人的浸染不拘于一处,从苏杭出发,游江浙,入两广,览楚地,进潼关,往齐鲁,访琉球,“天下所未到者,蜀中、黔中与滇南耳”。沈复先生在何处,他的小世界就在何处,如影随形,各种风物也有了他的影子。感触最深的是当先生挽袖卷衣猿攀虞山时,一股热血仿佛跨越时空奔涌而来,那是摆脱世规的强烈冲动与欲见险峰风光的巨大愿望,也许是无奈与绝望的另一种释放,可谓“愁苦中之快游”。对于此,旁人也只能说声“壮哉。游性之豪,未见有如君者”。
三白的一生是凄寒的,虽生于官宦之家,但父严母不慈,弟弟也是一副小人嘴脸。幼时家庭生活是没有多少乐趣可言的,这从他夏日与如雷的蚊声做伴,独与虫儿玩耍,成年后观玩花木,广交朋友却少记家人之事中就能寻找到形迹。等到少年遇见芸(她的形象太美,不忍呼其全名),才算有了一些乐事。当沈母把金约指脱下,成就这一桩近亲婚事时,注定会开启一对伉俪的福运与坎坷,为历史留下一段百读不厌的情事。
不得不唤一唤芸的名字,淑珍可以说是中国古代妇女中最可爱的一个,既是这类女子美德的集成者,也是她们中间最大的叛逆者。美德,她有与生俱来的素雅、勤俭、慎微和知书达理,为了保护家人和自己而被迫接受了许多礼教。她的谨小审度,怕是与黛玉进大观园时无异吧。而她的叛逆,又与烈魄贞魂的妇人有相似之处。可以说,这也正是她的可爱之处。毕竟,压抑天性的结果要么是变得虚伪乖戾,要么是灵消神靡,失去活力与为人的乐趣。女扮男装、随君同游虽鲜见,恐还能得几见,而为君觅妾只因爱惜香玉可谓前不见古人,更绝无来者。爱是自私的,而一位封建时代的女子竟有如此宽容的态度,实在难得。可以说,芸是如此一个矛盾的结合体,又结合得那样招人喜爱。
文中那些动人的闺房之乐,诸如藏暖粥,读《西厢》,论古文,赏茉莉,品卤瓜,更是让人感慨倾羡。人生能得此乐事,足矣。
在今天,不知是否还有像淑珍一样温文娴静的女子,即便是有,肯定不会很多。
然而,这样的幸福不仅让人羡慕,也让天嫉妒。从预言短寿的“锦囊”之语,到逢森两次让人心悸的恸哭,上天让沈复失去了挚爱的妻子和能延续她血脉的儿子,这等于将芸的痕迹在他生命中完全抹去。也难怪悲伤的丈夫会痴痴地在爱妻亡逝的房间守着她的游魂,在大悲寺寡居来淡去心中的痛楚。此外,那被人用滚汤灌杀的兰花和被弟弟霸占的遗产也仿佛在狰狞地提醒他世道的险恶不是一个寒生所能识破的。
可喜的是,每当沈复先生陷入困境,总有人伸出援手。从他的第一个莫逆之交顾鸿之,到接济他们夫妇的华氏,到从归隐路上将他拉回的揖山,再到潦倒时援助他的石琢堂,以及无数个邀他畅游的挚友,无一不是慷慨大方、侠肝义胆。这些鲜活的人物让作者阅尽人间冷暖,也为后世展现了一副中清盛世广阔的社会生活图景。
《浮生六记》其实只有四记完全出自三白之手,可就像《红楼梦》的多位作者一样,不论是使臣李鼎元还是封疆大吏曾国藩的补璧之作都情出可鉴之心,是一种欣赏与钦服——正是这种钦服才让人有了默默补全的愿望。足残何异?毕竟,在前四记真正与三白相识,同泣同笑的读者,在陡然碰到后面迥异的文风时,是会淡然一笑的。
语堂先生说苏州福寿山上有沈先生的坟冢,如有机缘,一定造访,在他清雅的墓前,献上一束幽香的兰花。
学校:华中师范大学第一附属中学;导师:肖科
点评:作者由《浮生六记》入笔,将三白的一生说得通透,又以"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感慨引人深思。行文亦颇显三白之风:所述事事缘情,所论丝丝入理,感慨系之,动人心魄,若非对三白的激赏与倾慕,焉能学得如此神似呢?(燕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