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我总喜欢用木梳梳理奶奶的头发。虽然,她的头发不长,但根根乌黑。我总爱把我最喜爱的发卡别在奶奶的头发上,笑嘻嘻地望着奶奶,奶奶也用一种温暖的眼神看着我。这时候,爷爷总笑着骂我:“你把你奶奶搞得跟精神病样,几根头发都给你搞没了。”奶奶总会替我反驳:“不要紧,不要紧,我很喜欢我家倩倩给我梳头。”这时,我就喜欢依在奶奶的怀里,撅着嘴巴,望着爷爷,像刚赢了一场游戏样,有点小神气。那时的我,每个星期都会给奶奶梳头。我站着,奶奶坐着。
上了初中,时间的步伐突然加快,功课也繁重了许多,我不再有那么多闲余的时间了,那把木梳,被闲置了。一天,我在楼下看电视,奶奶坐在梳妆台前,理着头发,这一幕多么的熟悉,一股莫名的暖流流过心田,我无由地说:“奶奶,让我来帮你梳头吧。”奶奶转过头却问:“你作业都完成了吗?”我说:“写完了。”她微笑着答应了我。还是奶奶坐着,我站着时却需要稍稍弯下腰来才能找到合适的高度。奶奶问:“我后面的白发多吗?”我说:“比前面的要多些。”奶奶说:“前面的看得见的我都一根一根地拔下来了。”我眉头不由地皱了一下,心也不禁疼了一下。那一丛黑发中,已经有了几丝晶莹的白发,我看着看着陷入了呆滞,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味——这前黑后花的头发,这渐渐流走的年华……
现在,她不再拔她的白发了,她屈服了自然。上了高中,时间更加紧迫了。一个星期日的下午,她在厨房洗碗,我去拿抹布擦桌子,绕到她身后时,猛然间发现,白色,像层霜雪将年轻的颜色覆盖了下去,而这层霜雪,似乎永远不会融化了。几根青黑的发丝还依然倔强地保持着本色,这黑比那白更加刺眼,也激起了我眼底的一层雾气。下午,她闲下来时我提出要给她梳头,还是那个坐着的奶奶和站着的我。她听着她最爱的黄梅戏,带着一丝疲倦,还有她孙女给她的熟悉的感觉,睡了。我只调低了音量,然后继续梳着我从小梳到大的,由乌黑转为花白的发。
这梳子,梳去了奶奶的年华,梳大了我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