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语文教学与研究·教研天地 2010年第1期 ID: 143505

[ 李遇春 文选 ]   

关于姚雪垠的谈艺诗

◇ 李遇春

  姚雪垠是在五十岁以后为了写长篇历史小说《李自成》而学写旧体诗的,因此很自然,他的一部分旧体诗属于所谓谈艺诗,即抒发或记述作者在写长篇小说过程中的艺术心得和体会的诗。这些谈艺诗,有的表明了姚雪垠的艺术观念和美学思想,有的传达了姚雪垠的创作心境和艺术甘苦,它们都属于姚雪垠写长篇历史小说《李自成》的艺术产物,是作者主业之外的“余事”。
  姚雪垠直接涉及艺术观念的谈艺诗主要包括《题〈李自成〉第一卷原稿(十三首)》(1961)、《暮年——次韵答荒芜兄(二首)》(1972)、《无题(六首)》(1975)、《〈李自成〉第二卷问世》(1977)等。其他诗作中也散见有姚雪垠的艺术观念的吉光片羽。这些谈艺诗直接继承了姚雪垠所推崇的杜甫的谈艺诗传统,如《戏为六绝句》的影响在姚雪垠的谈艺诗中的痕迹是很明显的。《戏为六绝句》其六云:“未及前贤更勿疑,递相祖述复先谁?别裁伪体亲风雅,转益多师是汝师。”杜甫的这种别裁伪体、转益多师的创作精神深深地影响了姚雪垠的小说创作。对于姚雪垠来说,写长篇历史小说《李自成》,既要继承中国古典小说传统,又要看到中国古典小说的艺术弱点,然后才能在艺术扬弃中超越传统。1972年,姚雪垠在《暮年——次韵答荒芜兄》(二首)①中,表白了自己继承中国古典长篇历史小说传统的决心,以及超越古人的愿望。其一云:“暮年不减风云趣,百万雄兵彩墨中。碧海掣鲸空有愿,素笺画虎苦难工。前朝讲史诸音绝,异代传奇一梦通。老马伏辕征路远,晓窗愁杀白头翁。”“碧海掣鲸”出自杜甫《戏为六绝句》之四:“才力应难跨数公,凡今谁是出群雄?或看翡翠兰苕上,未掣鲸鱼碧海中。”1957年,姚雪垠在遭受政治打击之后并没有沉沦,而是萌生了创作长篇历史小说《李自成》的艺术雄心。这是为了填补现代中国长篇历史小说的空白,也是为了继承中国古典长篇历史小说的“讲史”传统。所谓“碧海掣鲸空有愿,素笺画虎苦难工”,这既是作者的谦辞,也未尝不是他真实的创作心境的流露。既要继承古典讲史传统,又要超越传统的局限,殊非易事。所以才有了《暮年》之二的后四句:“青眼曾因水泊倦,红楼相对慧心通。朱弦苦练新风调,竟忘焚香拜托翁。”放眼当时文坛,谁是碧海掣鲸手?姚雪垠对自己还是有比较充分的艺术信心。这种信心来源于他对中外文学名著的熟谙和体悟。姚雪垠对《红楼梦》十分钦服,但对《水浒传》则持一定的保留态度。即使是对以《战争与和平》著称于世的老托尔斯泰,姚雪垠也并不是一味地焚香膜拜,而是力图形成自己的创作风格——“朱弦苦练新风调”。其实,早在1961年的《题〈李自成〉第一卷原稿》(十三首)中,姚雪垠就表明了自己追求艺术独创性的愿望。其五云:“人言久病知医理,我亦文坛久病身。艺术探求初有悟,自成格调不随人。”其六云:“百代风流各创新,前贤未必绝无伦。今人自辟康庄路,不拜施罗马后尘。”这让人想起金人元好问的诗句:“窘步相仍死不前,唱酬无复见前贤。纵横正有凌云笔,俯仰随人亦可怜。”(《论诗三十首》)对于姚雪垠来说,要想写好现代长篇历史小说《李自成》,必须自成格调,不能俯仰随人,即使对施耐庵和罗贯中也不能亦步亦趋。
  最为集中地表现姚雪垠艺术思想的谈艺诗,还得数作于1975年的《无题》(六首)。写这组诗的时候,姚雪垠正在构建自己的“长篇小说美学”,在和茅盾的私人通信中,姚雪垠把这组诗抄寄给茅公指教。他在信中说:“近来我写了六首无题诗,反映我学习文学创作的一部分意见,今天抄出呈上,请您指教。在中国古典文学范围内,我虽然也吸收了不少营养,但毕竟还浅,这六首诗中提到一点。以小说论,我没有研究过《红楼梦》,读的也不熟,但它在创作方法上对我的启发较大。《三国演义》和《水浒传》对我也有帮助,但距离稍远。青年时期很喜欢屈原的作品,那种上天下地,色彩变换丰富,对我写《李自成》颇有启示。杜甫的一丝不苟,刻苦严谨作风,对我颇有教育。可惜的是,在艺术上理会到的,在自己创作实践中不易达到!”②一方面,姚雪垠徜徉在古人的艺术长河中尽情观赏留连:“低回红楼辞水寨,怅望青枫吊汨罗。子美应夸诗律细,耐庵未必英雄多”(《无题》之二);另一方面,他又深深体会到艺术创造的甘苦,不由自主地感叹:“征路崎岖载宿愿,艰难摸索苦经营。全书未就双眉白,一卷虚招万目青。”(《无题》之六)尤值注意的是,姚雪垠并没有拜倒在古人的脚下,而是大胆地“吹毛求疵”,对施耐庵、罗贯中,乃至曹雪芹的创作瑕疵提出了质疑和批评。如《无题》之三、之六便对《三国演义》为代表的“讲史”艺术提出批评。之三云:“三国千秋称杰作,难将细处漫批评。隆中路远三访近,博望坡平一隘横。陆逊游魂迷石阵,仲达蠢物惧空城。七实三虚非信语,不耐推敲漏洞生。”之六云:“讲史武林衣钵旧,总将碔砆杂琼瑛。阵前苦斗貔貅将,旗下旁观草木兵。故事传奇写入胜,风光生活画不成。贯中尚欠丹青妙,笔墨随心绘世情。”应该说,姚雪垠在诗中所作的讥评是有道理的。《三国演义》中诸如空城计的故事,八阵图的故事,虚夸过度近于神话,确实“不耐推敲漏洞生”。至于“阵前苦斗貔貅将,旗下旁观草木兵”,就更是古典讲史艺术的硬伤了。显然,姚雪垠并不欣赏《三国》的传奇色彩,而更推崇《红楼梦》“笔墨随心绘世情”的写实风格。但即使是对曹雪芹这样的写实大师,姚雪垠也并不满足,他认为曹雪芹对农村生活其实并不熟悉,所以《红楼梦》中乌进孝交租的那一回写得并不成功,因此他私下里不同意“四人帮”帮派文人谈《红楼梦》时,大赞乌进孝交租那一回写阶级斗争写得深刻的看法。③这就是《无题》之四的内容:“西山爽气透胸襟,雨过芹溪沃我心。妙手传神落笔细,金针绣像摄魂深。楼台日暖藏幽恨,流水星沉发鬼吟。可惜只逢乌进孝,荒村点滴漏哀音。”
  除了继承传统并超越传统之外,姚雪垠在谈艺诗中还表明了自己苦心追求的美学风格和艺术境界。如《无题》之一,就用律诗的形式传达了自己的美学追求。笔墨酣畅,属对精工。诗云:“我爱史诗彩色多,缤纷世相入网罗。英雄痛洒山河泪,儿女悲吟离乱歌。方看惊涛奔急峡,忽随流水绕芳坡。丹青欲写风光细,不绘清明上汴河。”姚雪垠写长篇历史小说《李自成》,追求的正是史诗风格,既要网罗缤纷世相,也要谱写英雄壮歌,至于英雄末路和儿女情长也是史诗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不希望自己像宋人张择端那样,绘一幅《清明上河图》歌颂封建社会的太平景象,而是渴望通过密致的写实,反映明末农民起义的壮阔图景。在创作中如何把握史诗的色彩变幻,如何把壮美与柔美结合起来,虚实相生,错落有致,跌宕多姿,这是摆在姚雪垠面前的一道艺术难题。写英雄逐鹿的慷慨悲歌,必须有“惊涛奔急峡”的雄豪气魄;写儿女之间的悲欢离合,又必须有“流水绕芳坡”的婉约情韵。从《李自成》的第二卷来看,姚雪垠是基本实现了自己的艺术理想的。1977年,姚雪垠作有七律《〈李自成〉第二卷开始问世》:“默默送汝初问世,任从读者自平章。无言桃李成蹊径,叱咤风云岂霸王。工细何曾流纤弱,雄奇未必属粗狂。十年寂寞蓬窗女,羞学江家时样妆。”据姚雪垠回忆,五十年代的时候,“有一位用‘左’的文艺思想对待文学创作并担任领导工作的朋友经常批评我写小说的文笔太细,死守着资产阶级的文艺风格。社会主义的文艺风格应该是粗狂的。粗狂才是无产阶级文艺的革命风格。这种批评意见给我的印象很深,诗中用第五、六两句婉而讽之。”④姚雪垠显然不能接受这种“左”的批评,“工细”和“粗狂”并没有意识形态的区别,不能随便加上“姓社”或“姓资”的政治标签。实际上,他创作的《李自成》正是追求的那种工细而不纤弱,雄奇而不粗狂的美学风格。至于尾联“十年寂寞蓬窗女,羞学江家时样妆”,则流露了姚雪垠不屑于追逐政治时尚的孤独境界。据说,当时曾有个别领导同志建议姚雪垠按照“四人帮”钦定的“三突出”创作法规,根据“评法批儒”的政治时潮,用“儒法”“两条道路的斗争”来结构第二卷,但都被姚雪垠婉言谢绝了。⑤
  姚雪垠的谈艺诗,还有的直接抒写他在写《李自成》过程中的创作心理状态,是不可多得的创作经验谈,对于后人研究作家的创作心理,尤其是研究作者的艺术构思和想象机制,是很有说服力的材料。如七律《暮年》之二的前面两个联句:“停笔时抛激动泪,狂涛迭起砚池中。英雄想象溶魂梦,细节推敲入化工。”又如《题〈李自成〉第一卷原稿》(十三首)之四:“音容想象溶彼我,细节推敲入鬼神。激动胸怀先自哭,忽来浅笑挂双唇。”这首七绝,把姚雪垠在创作中与人物形象同甘共苦,哭笑无端的精神状态揭示得淋漓尽致,鞭辟入里。尤其是尾句“忽来浅笑挂双唇”,让人情不自禁,会心一笑。这里,姚雪垠用诗的语言,和盘托出了自己艺术创作的个中三昧。使人联想起陆机在《文赋》里所说的那种“收视反听,耽思傍讯,精骛八极,心游万仞”的创作心境,以及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篇》里所谓“神与物游”的艺术灵境。
  再看姚雪垠的另一种谈艺诗,相当于作者写长篇历史小说《李自成》的创作随笔。它们记录和抒发了姚雪垠在漫长的创作过程中的欢乐与悲伤,豪情与低吟。作于1961年的《题〈李自成〉第一卷原稿》(十三首),除了前面提到的几首直接谈长篇小说艺术的七绝之外,大部分属于抒发作者创作心情的诗篇。这种心情,既有老骥伏枥的悲壮,也有孜孜不倦的坚忍,还有对未来的一份期待与自信。悲壮者如第一首:“不同流派同千载,白发宁甘输众贤。三百年前悲壮史,豪情和泪著新篇。”还有第十二首:“问我雄图更若何?请君莫笑满头皤。百年世事风云急,笔底心头感慨多。”均形同口占,力透纸背。坚忍者如第二首:“此书愿作千番改,不把鱼珠买汗颜。自古文章攀索道,何曾容易跻高山!”还有第三首:“神话空传返日戈,光阴未敢等闲过。拟从晚节消前怍,苦下功夫似着魔。”姚雪垠当年在被打成“右派”的政治逆境中仍然迎难而上,对艺术孜孜以求,其坚忍的毅力和雄心确实令人感佩。有时候,姚雪垠也期待着创作环境宽松的那一天,自己能够像自由自在的鸟儿一样欢唱,如第十首:“尝思翠柳啭清音,露湿风凉怯相侵。会有艳阳天气好,舒喉振羽上高岑。”这种期待是建立在对自己的艺术自信上的,如第十三首:“试想园林景色新,百花斗艳趁芳辰。姚黄不敢比魏紫,愿借江山一段春。”姚黄和魏紫是宋代洛阳牡丹花的两个品种,此处姚雪垠以“姚黄”自喻,恰到好处,可谓神来之笔,表达了自己在百花齐放的文学园地里争奇斗艳的艺术信心。
  1973年,姚雪垠从“五七干校”回到武汉,又可以集中精力创作长篇小说《李自成》第二卷了。我们从他作于1973年的两首七律中,不仅能够清晰地见到姚雪垠伏案写作的实景,而且能够体会到他那份难得的从容自得的心境。请看《辞岁》:“又是一年辞旧岁,银灯白发醉颜红。幸无每饭三遗矢,尚有平生百练功。手底横斜蝇首字,心头起伏马蹄风。壮怀常伴荒鸡舞,寒夜熟闻关上钟。”好一个“手底横斜蝇首字,心头起伏马蹄风”,前者写实,后者写意,直将一位文坛老将闻鸡起舞,勤奋笔耕的形象勾画得活灵活现,如在目前。再看《夏日》:“日日案头挥汗雨,笔端虎啸带雷鸣。经多实践思方壮,勘破浮名意自平。晓色半窗迎鸟语,午荫满院落蝉声。楼前倘有低云过,注目遥虹赏晚晴。”这首七律的首联与上一首的腹联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虚实相生之作。难得的是,经过“反右”到“文革”的一系列政治运动之后,姚雪垠的创作心境变得从容平和起来,没有浮名的诱惑,自能谛听大自然的鸟语蝉声,即使是偶有“低云”掠过,心里也并不紧张惶恐,这是一份难得的“注目遥虹赏晚晴”的境界。
  写多卷本长篇历史小说《李自成》,对于姚雪垠来说,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这种挑战不仅表现在艺术方面,而且表现在精神毅力方面。不难设想,如果没有持之以恒、永不懈怠的创作精神,姚雪垠是无法完成《李自成》的宏大叙事心愿的。姚雪垠写《李自成》,靠的不是偶尔的灵感发现,不是倚马万言的所谓才气,而是那种任重道远、自强不息的刚健精神,靠的是日积月累的实证精神,有时候为了一个历史地名也会反复的查证,耗尽心力甚至体力。此时的姚雪垠,仿佛一个书斋里的战士,经常怀有战士赴沙场的悲壮。作于1974年的三首七律,正流露了姚雪垠当时努力克制自己、鼓励自己,脚踏实地,绝不松懈的心劲。如《寂寂》:“寂寂书斋春雨后,婆娑碧树映窗鲜。雕虫勉累三千牍,画虎不成又一年。常共苦心攀险路,断无灵感落飞泉。老来有愿多悲壮,似火豪情暗自燃。”这是姚雪垠书斋生活的真实写照。虽然身心苦累,虽然没有所谓灵感,但这并不能打消他的创作宏愿,相反,似火的豪情依旧暗自燃烧。他希望自己能够脚踏实地一步步走下去。诚如《有感》所言:“不羡捷思惊骤雨,自甘俯案汗千行。独临碧海朝精卫,遍借金针绣凤凰。骚赋风诗启李杜,墨池笔冢出钟王。才人徒抱凌云志,冥想高谈总渺茫。”虽然李杜贵为唐诗的冠冕,但李杜的才华仍旧得益于《诗经》《楚辞》以降的诗歌传统的熏染;王羲之的墨池传说,怀素的笔冢神话,都暗示了天才成功背后的辛勤劳作。姚雪垠深知艺术的艰辛,所以他“不羡捷思惊骤雨,自甘俯首汗千行”,他希望自己以精卫填海的毅力和坚韧,广搜博览,借镜前贤,一步步趋近心中的艺术目标。至于那些徒抱凌云志的所谓才人,他们的理想最终总是化为了渺茫的冥想高谈。那种袖手清谈的作风,正是姚雪垠要深以为戒的。不是么?且看同样作于1974年的《抒怀》:“堪笑文通留恨赋,耻将意气化寒灰。凝眸春日千潮涌,挥笔秋风万马来。欲与云霞共驰骋,岂持杯酒退徘徊。鲁阳时晚戈犹奋,弃杖成林亦壮哉!”姚雪垠在诗中用鲁阳挥戈退日和夸父逐日弃杖成林的神话典故,表明了自己与时光赛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信念。这样的诗作,是姚雪垠写《李自成》过程中的心声的自然流露,也是他在艰苦的艺术创作道路上不断攀登高峰的自勉和自励之语,折射了姚雪垠坚忍不拔、豪气干云的创作个性。
  1975年10月19日,由于《李自成》的创作和修改在武汉受到严重干扰,姚雪垠向毛泽东主席写信,请求对他的创作给予支持。11月,毛泽东对姚雪垠的信作出批示:“同意姚雪垠的创作计划,给他提供条件,让他把书写完。”⑥12月21日,姚雪垠从武汉来到北京,借住在中国青年出版社职工宿舍,专门修改《李自成》第二卷。抵京次日凌晨,姚雪垠作七律一首,再次抒发了他任重道远、挥戈退日的创作豪情。诗云:“快车高卧入京华,笔砚安排即是家。舞剑仍来残月外,挥戈惯趁夕阳斜。心游贝阙骊龙近,眼望珠峰雪路遐。任重只愁精力减,扬鞭少看上林花。”当然,为了写《李自成》,姚雪垠也有过怅然寡欢的时候。如作于1977年的《春节感怀》:“曾经霜冻百花摧,春色含烟次第回。楼外五更多爆竹,胸中念载足风雷。雄心勃勃山河壮,笔力迟迟岁月催。新作印成初到手,怅然无意觅茅台。”那年春节的早晨,姚雪垠如同往日一样,不到三时即起床工作。但心情郁闷,坐到天明,一直进入不了写作状态。他胸中感慨良多,自从1957年在逆境中写《李自成》第一卷至今,已有二十个年头,虽然如今第二卷业已出版,但想到尚有三卷未就,而《天京悲剧》等写作夙愿更是遥遥无期,日益渺茫,因此不禁怅然寡欢,郁郁难解。毕竟年事已高,“老马长途,力与心违”,姚雪垠内心的抑郁是可以想见的。于是有了这首七律。可惜寄给臧克家和荒芜两位老友后,并没有得到友人的理解,只好又抄呈茅盾,渴盼知音的会心。茅盾的和诗云:“壮志豪情未易摧,文坛飞将又来回。频年考史拨迷雾,长日挥毫起迅雷。锦绣罗胸仍待织,无情岁月莫相催。高龄百廿君犹半,贺酒料应过两台。”这首和诗显然给姚雪垠带来了很大的激励,“文革”中长年的私人通信使姚雪垠对茅公深有知遇之感。⑦正如《祝茅公八十一岁高寿》(1977)中所云:“少作虚邀贺监赏,暮琴幸获子期心。”茅盾与姚雪垠之间这种亦师亦友的关系,已经成为了现代中国文学史上的一段佳话。
  
  注释:
  ①荒芜原诗《赠雪垠兄》云:江流淘尽旧英雄,千古曹刘指斥中。心力苦抛搜稗史,天人穷诘见神工。春秋命笔尊陈涉,长短修书笑蒯通。掷地有声金石在,几人得似白头翁。
  ②姚海天编:《茅盾 姚雪垠 谈艺书简》,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38—39页。
  ③参阅姚雪垠:《无止境斋诗抄》,中国青年出版社2000年版,第63页。
  ④姚雪垠:《无止境斋诗抄》,中国青年出版社,2000年版,第69页。
  ⑤参阅姚雪垠:《无止境斋诗抄》,中国青年出版社,2000年版,第69—70页。
  ⑥杨建业:《姚雪垠传》,北岳文艺出版社,1994年版,第331页。
  ⑦参阅姚海天编:《茅盾 姚雪垠谈艺书简》,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00—102页。
  
  李遇春,著名评论家,现为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本文编校:洪 鸣

关于姚雪垠的谈艺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