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看雪》是人教版义务教育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语文》(八年级上册第六单元)中的一篇文言文,文章虽短,但教参注解及各类教辅用书上的译文有许多难以令人信服的地方,斗胆在此一一辨析,恳请斧正。
一、“拿”应怎样解释?
课文把“拿”解释为“撑、划”,似有不妥,因为文末出现了“舟子”。这就不免让人生疑:既然有了船夫,作者还用得着亲自划船吗?更何况是在天寒地冻的“更定”之时,实在让人难以置信。那么,作者到底是不是“独”往湖心亭看雪而且亲手划船呢?对此,教参在“问题研究”部分如是解释:“这里并不是作者的疏忽,而是有意为之。在作者看来,芸芸众生不可为伍,比如舟子,虽然存在却犹如不存在,反映出他文人雅士式的孤傲。”笔者认为,这种解释很可能是受了张岱“性情”一说的影响,先入为主,是未加深思熟虑的主观猜测,经不起推敲。为什么他要在这天寒地冻的“更定”时分,带上一两个舟子去湖心亭,而偏又把舟子撂在一旁,亲自划船呢?这不是在折腾舟子吗?完全可以让他们在家歇息或睡个好觉呀!难道这样就能显示出他的“高洁”、“孤傲”吗?更有意思的是许多教辅用书上的译文:“……我划着一条小船,独自去湖心亭看雪……到我下船的时候,替我驾船的船夫嘟哝着说……”译文前后矛盾,读来如鲠在喉。有的老师为了避免这种矛盾,就想当然地把“拿”译为“弄”或“租”,与课文注释相差甚远。
那么,“拿”到底作何解?笔者查阅了《湖心亭看雪》的不同版本,“拿”有的版本作“挐”,注释为“nú,撑船”。笔者就“挐”字查阅了《辞海》两种版本,分别注释如下:
挐(一)(rú如,又读nú奴)①纷乱。《淮南子·览冥训》:“美人挐手墨面而不容。”②姓。战国时魏有挐薄。(二)(ráo饶)通“桡”。船桨。《庄子·渔父》:“方将杖挐而引其船。”(三)“拿”的异体字。[见上海辞书出版社《辞海》(缩印本)1452页]
挐(一)(rú如,又读nú奴)①纷乱。《淮南子·览冥训》:“美人挐手墨面而不容。”②杂糅。《楚辞·招魂》:“稻粢麦,挐黄粱些。”③姓。战国时魏有挐薄。(二)(ráo饶)通“桡”。船桨。《庄子·渔父》:“方将杖挐而引其船。”(三)“拿”的异体字。[见上海辞书出版社《辞海》3808页]
两种版本的《辞海》读nú音时,义项中并没有“撑船”的意思。两种版本的《辞海》都有“(二)(ráo饶)通‘桡’。船桨。《庄子·渔父》:‘方将杖挐而引其船。’”名词“船桨”可以活用为动词“用船桨划”(用“撑”和“桨”不搭配,不准确)。两种版本都有“拿”的异体字这种义项,有的教材上就是“拿”字,但把“拿”解释为“撑、划”很勉强。结合语境综合分析,我认为正确的书写及解释应为:“挐”,(ráo),通“桡”,船桨。活用作动词,划(船)。或者直接写成“桡”,再解释。
二、“舟子”到底是谁?
前文笔者已说过,在那种情况下,张岱带着舟子而又亲自划船令人费解,况且许多译文前后矛盾,那么,“舟子”的问题就浮出了水面。笔者认为,舟子确实存在,但不是张岱的船夫,而是金陵人那边的船夫,文末一句完全可以这样翻译:“等(我)下船时,他(金陵人)的船夫嘟哝道:‘不要说相公您痴,还有和您一样痴的人呢!’”这话应该是那边的舟子对那位金陵人说的。这样一来,前面所说的那种自相矛盾没有了,也显得合情合理。从行文来看,上文有:“见余,大喜(应为金陵人)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这里写道:“及(余)下船,舟子(金陵人的)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在这里,张岱完全是个被动者,或者说是个被对方欣赏的对象,从对方刚见到他时的大喜与感慨,到下船时对方舟子的嘟哝,张岱的“痴”不是借对方的反应被展现得淋漓尽致了么?相反,如果舟子是张岱的,最后一句的语意重心显然是落脚在了金陵人身上,既冲淡了张岱之“痴”,又与上文不协调。
这里又引出了第三个问题。
三、“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到底怎样理解?
先看教参“课文研讨”一段内容:“此时湖上冰花弥漫,天与云与山与水,一片混沌。惟有雪光能带来亮色,映入作者眼帘的‘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没有丝毫的怀疑,只有美丽的赞颂!于是便有了下面的译文:“这时湖面上弥漫着水气凝成的冰花,天与云与山与水浑然一体,白茫茫一片。湖上(比较清晰的)影子,只有(淡淡的)一道长堤的痕迹,一点湖心亭的轮廓,和我的一叶小舟,舟中的两三粒人影罢了。”稍作分析可知,张岱是在自己的船上远眺湖中雪景的,正因如此,他才能看到“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但是他能在自己的船上看自己的船如“一芥”,船中人影“两三粒”吗?难道他是站在别的地方看的不成?前面的解释实在有悖常理。笔者认为,“长堤”、“湖心亭”、“余舟”、“舟中人”皆为作者远眺所致,这一组形象呈由大到小的递减趋势,“余舟”应解释为“剩下的一条船”(“余”在文言文中有“剩下的”这种义项,如《桃花源记》中的“余人各复延至其家”)。可以想见,有“人间天堂”美誉的西湖即使是在冰天雪地的大白天也一定会招徕不少坐船游览的文人雅士,但到了“更定”(“更定”应为晚上八点钟左右,详见张斗和老师发表在《语文教学通讯》初中刊2008年第5期的《“更定”辨析》)之时,却只剩下一条船了,而且还能看到船里的两三粒人影!从后面的情节来看,在亭中邂逅的那三位很可能就是坐在这条船上的“两三粒”,他们是怎么到湖心亭的?坐船过来的呀!再者,后文写亭中相遇时,对方“见余大喜”,却丝毫未提我的惊讶,为什么?因为我早就知道湖中有人呀!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拿”的书写及注释应纠正过来(如前所述),“独”就是“独自一人”,“余船一芥”应译为“剩下的(余下的)一叶小舟”,“舟子”应译为“(他们的)船夫”。这样去理解,既文通意顺,又合情合理,也更能凸显张岱的“高洁”和“孤傲”。试想,张岱在“更定”之时,冒着酷寒,独自一人划船去湖心亭看雪,这不就是“独钓寒江雪”的那种心境吗?如果带了舟子或童子,意境恐怕就要打些折扣了,这就是张岱比对方更“痴”的地方。而用对方舟子之口说出张岱之“痴”,就更令人觉得真实可信了,舟子的话可以理解为:“相公,我还说您痴,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划船到这儿来,您说这个人是不是和您一样痴(也许是更痴)啊!”(作者单位:铜陵县教育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