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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炯 文选 ]   

我的读书与生活

◇ 张炯

  早年我不曾想到自己会成为学者,但我从小就喜欢读书。可能正因为喜欢读书,所以我才会走上学者的道路。
  抗日战争期间,父亲外出抗日,母亲因病住娘家,我便随母亲在故乡——福建省福安县桥溪村的国民小学读书。桥溪是个隐在青山碧水间的秀丽的山村。溪水上有一座在我眼中很壮伟的带屋脊的廊桥。长廊里有供人烧香的神龛,有让行人休息和趴在那里钓鱼的长板凳。凭倚桥栏边垂支钓杆,往桥下的碧水潭里钓鱼,是十分让人神往的事情,或是干脆跳进潭里游泳,那更是我的伙伴们所喜爱的。只是当时我更喜欢的是读书。乡村的国民小学尽管简陋,借个寺庙上课,而且只有四个年级,但我外祖父家却有许多藏书。我母亲刘琼读过大学,年青时参加过共青团,后因染肺病,只好回家休养。有些书是她买回来的。所以书橱里不但有《左传》和《昭明文选》《古文观止》《东莱博议》《三国演义》《鲁宾逊漂流记》《斯文赫定探险记》《九尾龟》以及《鲁迅选集》《冰心选集》《丁玲选集》《王鲁彦选集》等,甚至还有线装书《二十四史》和《世界地图集》《中国地图集》。在两山夹水的山沟里,抬头便见山,山外的世界有多大,有多精彩,都是看不到的。然而这些书只要能读懂的,我都拿来读。读不大懂的也不求甚解,猜个大体内容,便很满足。这些书自然大大扩充了我的精神世界,使我知道了中国历史上和世界上的许多事情,仿佛我生活的时空大了几百倍。有些书,特别是文学作品,我读得如醉如痴,废寝忘餐,像着了魔似的。我觉得书确实很神奇,不过是白纸黑字而已,其中却每本都给人展开一个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世界!后来上了初中,妈妈当了学校图书馆的管理员,领着我就住在图书馆里。我记得那是县城附近乡村的一座祠堂,经过改造就成了中学校的图书馆,楼上便改成了书库。这更使我得其所哉!每天课后,我便钻到楼上书库里,如鱼得水,找到有兴趣的书就蹲在书架旁读起来。不但读了《三国志演义》和《水浒传》,还读了《七剑十三侠》《绿野仙踪》和《金粉世家》等许多小说,当然也读了历史地理等其它方面的书。给我印象深的是一本艾思奇写的《大众哲学》,书中从雷峰塔的倒塌讲解唯物辩证法的从量变到质变的规律,浅显易懂,又有趣味,吸引我几乎一口气读下去;还有一本是讲形式逻辑的书,讲归纳法、演绎法、排中律、矛盾律和三段论式等等我也觉得很有趣味。尽管这样的书不如小说好看,因为对我来说属于闻所未闻,兴致也就来了。大约是我十三岁的时候,有个暑假,我祖父让我去跟县城里的一位余姓老秀才补习古文,因为他老人家觉得我的古文根底不够好。老秀才姓余,他是个瞎子,垂有前清时代的辫子,却能背诵许多古书,使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教许多学生,有的读《诗经》,有的读《左传》,有的读《东莱博议》,教我读的则是四书,即《大学》《中庸》《论语》和《孟子》。因他看不见,从头到脚把我摸了一遍,认为我年纪小,只能读四书。学了一个暑期,我确实从中学得了不少做人和处世的道理,而不仅仅是学了古文。
  1948年秋,我从家乡步行五十里到一个名叫赛歧的港口小镇,在那里坐小轮船从三都湾出海,再驶进闽江口来到省城福州,以第一名考进福州三一中学高中部。这是所英国人办的教会学校。校舍很漂亮,一式红砖建筑,只有校本部和英国牧师住的地方是两栋白洋楼。校园里绿荫婆娑,还有带草坪的足球场。后来成为著名数学家的陈景润也在这所学校上过学。在这所学校,我成了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也是在这所学校我开始秘密地写一点稿子。我那篇评论苏联作家安特莱耶夫的小说《表》的文章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写出来的。当然,文章很短,也很幼稚,可以称为我的处女作。这年我在学校的作文比赛中还得了第一名。过去得第一名的都是以写散文诗闻名的同学谢冕,他后来成为北京大学的著名教授。我记得自己获奖的是一篇论说文,之所以获奖,大概因为我读过逻辑的书,所以道理说得比较严密的缘故。
  后来,我跟随部队在白云山地区开展人民革命武装斗争,打游击。在部队的六年我也读了不少书,有《联共党史》《毛泽东选集》和刘少奇著的《论共产党员修养》,更有茅盾的《子夜》、巴金的《家》、老舍的《骆驼祥子》、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赵树理的《李家庄的变迁》等,还有苏联作家的小说,如高尔基的《母亲》、法捷耶夫的《青年近卫军》、西蒙诺夫的《日日夜夜》以及《卓娅与舒拉的故事》等名著。二十岁前的生活经历和读的书不但打下了我后来学文学的根底,还影响了我如何为人做事。1955年在向科学进军的高潮中,部队允许我报考大学。想不到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就把我录取了。这就铺平了我后来从事文学批评和文学研究的道路。
  
  ※ 张 炯,著名学者,代表作有《张炯文学评论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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