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晚，是金银与铁石铸成的堡垒，是衣香和鬓影交织的迷梦。人们藏匿在这座堡垒里不忍离开，沉寂在这个迷梦里不愿醒来。街边的路灯颓然地俯视着地面上的景象，它们投下的昏黄光晕把人幻化成一个个暗淡的虚影。
　　而一扇透明的车窗似乎并没有把我完全从夜色里分离出来。灯光依旧还是照进来，只是被窗框切割成各种破碎的形状，甚至连出租车窗上那些被岁月刻下的白色印痕，也印上了我的脸庞。我望着玻璃那头我的倒像，或明或暗地被分成几块，那些被照亮的部分，随车辆颠簸轻微地颤抖着。那不如灯火明亮的目光，好像属于一个孤寂的老人。
　　车到十字路口就开始减速，不知是不是司机故意的。前几次停在红灯处，都是减速直至黄灯亮起，冠冕堂皇地停车，然后便是红灯。
　　但这一次没有。以至于我看到前方长长的车流，清一色地亮出了红色的尾灯。
　　原来是前面的车追尾，两位车主正在争吵着。虽然不见其人，但我已经听到高声的叫骂。出租车司机上前查看片刻，上车后喃喃道：“不过刮掉了漆，居然要索赔5000块……”
　　紧跟着的是一片寂寥的叹息。
　　早已经忘记听到这话时是什么感觉了。只是清楚地觉得，那些车辆的尾灯，像一双双哭红的眼睛。又依稀记起绮丽的诗句：“灯火是城市的眼睛，却永远看不到光明。”是的，只有天黑了，城市才会迷迷糊糊地打着哈欠睁开眼睛。
　　怎么，你哭了?
　　我亲爱的城，你哭了?
　　还是说，只是和我一样，明明伤心得很，却故作坚强，在日记里矫情地写上“只是止不住流泪，并没有哭”?
　　我想你一定是个孩子，因为从小我就觉得大人们从来不哭。前方红色的尾灯还在闪烁，一明一灭，一隐一现，一直哭着，每当这些眼睛眨动时，那些温热苦涩的泪水顷刻间蒸发殆尽。
　　城市的子民被物欲那刺鼻又带毒气的甜腻气味熏瞎了眼睛，在荆棘遍野中蹒跚踉跄地行走。当他们好不容易触碰到同伴时，因为什么也看不见而对所有人报以白眼——当然对方也不一定能看见。
　　这样的事发生太多次，让我提前懂得了、理解了那些所谓“人们”，之所以不愿意离开堡垒，是因为离开即遭伤害；之所以不愿意大梦醒来，是因为所谓醒来不过是另一个梦。
　　不愿再等待而下车以后，我在深夜的风中走着，头发扬起来遮住了眼睛，竟有些难忍的酸涩和疼痛。
　　又想起《唐宋元明清》的一句歌词：“回首灯火不见阑珊，只有寂寞在嘹亮。”倒也符合城市此时曲终人散的意境。其实城市的夜晚，没真正地黑过，也没完全地亮过。
　　我默然。十字路口处又停了几部车，望着红色的尾灯，我从心底希望它们知道自己的方向。毕竟，忘了已经走过的路，总是不好的。
　　
　　加盐的星巴克
　　
　　“灯火不见阑珊”，这种孤寂的华丽，让人心痛。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中，我们为什么而哭?

• 王 梓： 灯火不见阑珊　/　新语文学习·初中 2010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