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念刘和珍君》(见人教版必修一、苏教版必修五)是鲁迅为纪念在“三一八”惨案中英勇牺牲的刘和珍烈士而作,它最早发表在1926年4月12日的《语丝》周刊第七十四期上。后收入《华盖集续编》时,精益求精的鲁迅又对原文第一、二、四部分的个别字词略加修改,使得这篇“一字一泪,用血泪写出……同声一哭”(许广平语)的名作更加情深意切、忧愤深广。改动虽不多,改得却很精当。具体地说——
加一动词,描述更具体 “先生还是写一点罢;刘和珍生前就很爱看先生的文章。”这一句最初发表时为“很爱先生的文章”,并非我们现在读到的“很爱看先生的文章”。“看”字是收入集子时加上去的。“在艺术语言中最重要的是动词”(阿·托尔斯泰语),精当的动词对刻画人物能起到形神毕现的作用。比较这两种表述,显然前者大而化之,不够具体;后者具体实在,形象感强。这样就在无形之中加深了“程君”“正告”的情感分量,从一个侧面烘托了刘和珍追求进步的形象。这样的具体描述为接着一段写她“毅然预定”鲁迅所编辑的全年《莽原》杂志作了必要的铺垫,也为下文所说的“我也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作了充分的张本。一个“看”字,在具体可感的描述之中使得作者的赞誉之意、悼念之情得到了进一步强化。
增一后缀,表达更严密 “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后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此处“它们”的“们”为鲁迅将文章收入“续编”时所加。从前文“而此后几个所谓学者文人的阴险的论调,尤使我觉得悲哀”的交代来看,“它们”显然是指“三一八”惨案发生后,随即就撰文放出阴险论调的“几个所谓学者文人”。用称人以外的事物的代词“它们”来指代,而不用“他们”来称呼,可以说是鲁迅对林学衡、陈西滢等帮闲文人卑贱人格极度蔑视的自然流露,表现了作者对他们信口雌黄,大肆污蔑爱国学生的无耻行径的极大愤慨。最初发表稿用的是“它”,虽根据语境也能大致推断指代内容,但其无法和上文“几个所谓学者文人”的“几个”相照应,的确存在着疏漏,不够周全。最终定稿加上了一个“们”字,表达较原先严密多了,表意也更明确、清楚。
添一副词,寄情更丰赡 “……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是杀害,简直是虐杀,因为身体上还有棍棒的伤痕。/但段政府就有令,说她们是‘暴徒’!”“就”字是编入集子时添加的。这里的“就”有“一……就……”的意思,说明段政府先是镇压,紧接着“就有令”——诬蔑她们是“暴徒”,前后极为“紧凑”。加上这么一个“就”字,起到了很好的强调作用:它在凸显反动军阀的下劣凶残的同时,也含而不露地表现了作者的满腔悲愤之情。这样也与紧接着的独句段“但接着就有流言,说她们是受人利用的”构成同一句式。如此一来,语句自然较原先齐整、匀称,读来也更流畅。副词不“副”,作用不小:一个“就”字,不仅使文句的丰富内涵表达到更加强烈、深邃,也使得句式变得整齐划一。不加这个“就”如何?语气较为平淡,似成纯客观的叙述,难以蕴含如此丰富的潜台词。总之,着一“就”字,言外之意、味外之旨顿生,产生了很好的修辞效果。
明代诗人皇甫汸说:“语欲妥贴,故字必推敲。”(见[明]王世贞《艺苑卮言》)以上三处少而精的添加,就是鲁迅精心推敲的成果。锦上添花的修改使得这篇悲愤警世的名作在表达上更为鲜明生动,传情更加深沉细腻。这些生花改笔值得我们细细品鉴。
(江苏省平潮高级中学;2263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