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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宝 文选 ]   

对道德理想主义的颠覆与消解

◇ 王玉宝


  老舍生于世纪之末,那是一个王朝的末日,也是一个古老文化的末路。个人的不幸遭遇,清贫的家庭环境和特定的时代氛围,共同塑造了老舍抑郁、矜持的个性和孤高的气质。他的气质和个性决定了他以善良为本,以“自主选择的‘孤高’来抵挡生存境遇处处加于他的伤害,为有是不丧失自己的独立人格”。不过这种孤高也使老舍始终与现实保持一定距离,甚至与现实格格不入,显得抑郁寡欢,不合时宜。早有研究者指出,“有两个老舍:一个谦恭和顺、恬退隐忍、谈笑风生、仁至义尽;另一个则默默地斜倚幕后,用一双饱含泪水的眼,注视着台前的那个自己”。台后的老舍才是真正的老舍,而我们讨论、研究和关注的大多是前台的老舍,那幽默、耍贫嘴、让人笑、也让人掉泪的老舍。老舍在创作中往往把幕后那个真我的思想、性格、人生态度赋予他的主要人物,借着他的人物表达自己对一个时代道德沦丧、人格失范的感受,诉说自己生活中的孤独、痛苦及受到的种种伤害。但是在阅读老舍的时候,人们往往忽略了老舍小说中的这种道德感,正是这种道德感,让我们捕捉到老舍小说中的焦虑、紧张和痛苦的现代性价值,及其背后表现出的文化守成主义者的姿态。在某种意义上,老舍的小说正是从自己的人生感受出发,为一个行将逝去的文化传统吟诵的一曲挽歌。
  老舍三十年代的小说创作以鲜明的文化古典主义的立场和姿态,讲述了漂泊的乡村人在都市寻梦的遭遇。他的小说在关注现代都市人的生存状态时,更为关注在中国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由传统文化培养和塑造出的个体人格及其命运的悲剧性。他的小说,敏锐地捕捉到这种特定历史时期,古典人格的个体自由精神与现代社会必然性之间难以调和的关系。传统文化塑造的古典人格与现代都市以金钱、利益和人际关系两轴构成生活场之间的冲突,是老舍小说的基本内容。在这种对立和冲突之中,主人公承受自我和外界的双重磨难,进行着一次又一次无望的精神突围。他们没有意识到,“在一个充满不义和腐败的社会中,任何现实理想的企图都将变成无意义的笑话”。一切的努力、追求,都是没有结果的行为,而且使这种无谓的挣扎染上几分荒诞的喜剧色彩。
  《骆驼祥子》就是一个古典文化人格在现代都市中沉沦的经典文本。老舍通过小说追问的是:在传统解体、道德失范的年代里,真诚、善良之人如何生存下去?
  
  一
  
  《骆驼祥子》是老舍小说创作中的里程碑式的作品,也是被誉为现代小说中正统的写实主义的一座高峰。这部小说讲述了一个来自乡村的男人在城市里堕落的故事,确切地说,小说叙述了他的由奋斗、挣扎到沉沦、堕落的故事。
  “祥子是老舍笔下知识分子角色——诸如《二马》中的马威和《离婚》中老李等人——的一个卑微不幸的翻版”。在祥子的生命历程中,心灵的痛苦、精神的磨难远远大于物质的贫困和身体的重负。祥子的挣扎、抗拒和曾经的坚守,目的是要拥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和属于自己的有尊严的生活。然而最终却囿于环境的钳制,无奈地走向沉沦、堕落,最终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祥子的灵魂之死是死于心碎、忧伤,因为对于祥子来说,最大的痛苦是来自心灵的折磨。对于生活,祥子追求的不是仅仅活着,而是要有尊严地活着,在一个有道德感的环境中活着。然而结局恰恰相反,祥子在拒斥、挣扎中一步步走向深渊,最终堕落为北京城里最没有尊严的一族,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这不能不使人感到一种惊心动魄的震撼。这是一个古典人格生存在现代都市社会的必然结局。一个日益城市化、世俗化的社会,是容不下独立特行、纯洁如初的个体人,或“君子人”的,它必须把君子变成小人,把洁白践踏为污秽,然后才会心满意足地走开,远远地欣赏祥子毫无尊严地与大众一起苟活。《离婚》中的老李向生活要求“诗意”美,祥子则以同样纯真的灵魂,向社会追问道德价值。祥子是坚守一种道德理想和君子人格,却进入了一个价值混乱、道德沦丧、善良受难、暴戾之徒得势的“地狱”,开始了自己的苦难人生之旅的。
  小说记录了祥子这个具有农民气质的劳动者,在畸形的现代都市环境中加速“市民化”的过程。“祥子经历了人生道路上的三部曲:在自食其力的劳动中充满自信与好强;在畸形结合的家庭中苦苦挣扎而终归失败;在绝望中扭曲了灵魂堕落成走兽”。祥子自幼生长在乡间,失去父母和几亩薄田后,十八岁跑到城里来谋生。他带着乡间小伙子的粗壮与诚实,选择了拉车这个靠力气吃饭的行当。他善良、体面、要强、上进。老舍以两种事物,作为他性格和品德的象征。一是吃苦耐劳、任劳任怨的“骆驼”,一是自由独立自然生长的“树”。这两者也构成在自然经济社会以内圣为特征的“君子人”品格。他想凭自己的体格、力气、品德,获取独立自由的生存权利。他拼命地奋斗,一心想拥有自己的一辆车,就是为了不受车主的气,不需要敷衍别人的那种自由。然而这种想法未免太过天真。“他确乎有点像一棵树,坚壮,沉默,而又有生气”。他毕竟不是“树”,他不是生长在大自然中,而是生活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都市社会。农村自然经济社会与都市经济社会的区别,就在于后者是以金钱为目的以竞争为手段的现代社会,而不是靠道德维系的传统社会。在这种社会中,道德已不能作为提高个人生存质量的筹码。
  祥子如老舍笔下的众多人物一样,执著于一种理想。但祥子的理想不是一辆车,车,只是祥子具体的生活目标,他不会因为生活目标难以实现而沉沦,而只能因为生活信念的毁灭而绝望。祥子的理想是以善为本、以道义来承当的理想社会。他一方面像“树”,另一方面又像一个精神纯洁如初的婴儿,走进一个充满语言诡计和思想暴力的世界。他向一个沉沦的社会要求道德、正义、个性独立,要求善良受到佑护,罪恶得到惩罚。然而,事实却如高尔基所言:“大自然的法则和社会生活的条件都不鼓励人身上善良的和人道的东西。”老舍“由于幼年境遇的艰苦,情感上受了摧伤,他总是拿冷眼把人们分成善恶两堆”,且受佛教和基督教思想的影响,所以他的笔下展示的总是一个善与恶、美与丑的极致世界,在创作中揭示现实世界的真实:美与善的受难。老舍在《哭白涤洲》一文中说:“老天欺侮起来好人没完!”《骆驼祥子》展示的就是这样一个真实的世界。祥子向这个世界索求的,正是自己所恪守的道德理想主义的社会价值规范。以善为本是祥子主要的思想和性格特征。他矜持、孤高、诚实、天真、自爱、要强。他不吸烟、不喝酒、不赌、不嫖,保持一种道地的君子风范。正是这种自然经济社会里所奉行的道德规范,使其与现代都市环境构成极大反差。如果说老李是地狱里的“规矩人”,祥子则坚持在地狱里做个“好鬼”。
  守德和尚洁是其德行的核心,守德具体体现为,为他人,不负人。祥子给曹先生拉包月时,因没有标志的路障而翻了车,结果伤了人,毁了车。尽管自己受伤满脸是血,却忍痛把曹先生拉回家。他不理会自己的伤口,只是自我责备,毁了车子,伤了曹先生,并要以工资赔偿,和引咎辞工。曹先生因宣传进步思想被人告密,他为了给曹先生送信,被孙侦探白白敲诈走血汗钱,却不把实情告诉曹先生。曹先生出逃,祥子看家护院临走时还要向邻居家的守门人老程,表示自己的清白。他真诚善良,同情老弱。老马祖孙俩拉了一天车,挣不下一口饭,老马晕倒在茶馆里,当听到老车夫说肚子里空,他猛地跑出去,飞也似的跑回来,手里用白菜叶子托着十几个羊肉馅包子,送到老者眼前。然而他对自己也从没这么大方过。对小福子遭遇的同情,甚至对于虎妞的引诱、通婚,他也仍然感到自己有某种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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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洁是祥子恪守道德理想的另一表现形态。洁是德的一种外化和延伸。洁的精神是植根于远古的一份文化遗产。祥子甚至有些“洁癖”。他是带着某种精神的洁癖走进这个丑恶不洁的世界的。在人和车厂,每天收工后,别的车夫都吃喝嫖赌之时,他除了帮助修理车外,就是认真地把充满污秽的院落,打扫得干干净净。他想把一个地狱般的、充满丑恶的社会、内心不洁的人群都清扫得和自己一样洁净。然而这个社会却时时刻刻把污秽泼在他的身上。在刘四骂他占了便宜时,他感到自己受了污辱和委屈,同时感到自己不干净。祥子感到窝心。他不但想把那身新衣服撕碎,也想把自己从内到外放在清水里洗一回,他觉得浑身都沾着些不洁净的使人恶心的东西,叫他心里烦,他觉得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偷娘们的人。
  皎皎者易污,也最怕被污染。祥子仿佛携着远古高士的清洁精神,从孔、孟的语录中走出,又仿佛从陶渊明的诗集中走出的诗歌人物,他从远古充满圣洁精神的时代,走进失去道德维系,只靠心路生存的现代都市社会,都市以它迥异于乡村社会的游戏规则,像一架机器,一个命运的大转盘,“以它单调不变的方式运转,将各种不同的生活方式凝固成一种模式。任何人若企图摆脱它的宰制,都会受到被吞灭的威胁”。然而,祥子像一个天外来客,茫然不知所措。
  不幸的是尚洁、守德又总是与受难结伴而行。祥子的奋斗史,同时是一部“善”和“洁”的受难史。他时时都在倾诉着自己的苦难和悲伤。当第一次用三年时间苦命挣来的车子,在战乱中被抢走,他只能大喊一声“为什么”,他凭着自己的力气、良心和真诚挣饭吃,却被杨家不当人看,不给饭吃,还遭受污辱。从杨家辞工归来的傍晚,在阵阵星光夜影的风中,“祥子抬起头,看着高远的天河,叹了口气,这么凉爽的天,他的胸脯是那么宽,可是他觉得空气好像不够,胸中非常憋闷。他想坐下痛哭一场。以自己的体格,自己的韧性,自己的要强,会让人当猪狗……他渺茫地觉到了一种绝望……”“祥子以农民般纯洁的心灵,心无旁骛地追求拉自己的车这样微末的希望的”。但是,黑暗的社会连如此微末的希望也毫不留情,孙侦探洗劫了他的存款。他讨厌虎妞,但他因自己的善良、淳朴、勤快、健壮,却成了虎妞捕猎的对象。虎妞先是诱惑,继而要挟威逼成婚,刘四却骂他占便宜。他有苦倒不出。既不能打老人,也不能打姑娘。“耍无赖只能想想,耍不出。”被孙侦探敲诈了钱后,他在雪地里走,“想找个地方坐下,把前前后后细想一遍,那怕想完只能哭一场呢,也好知道哭得是什么”。然而这个世界却没有容他坐下的地方。
  在被虎妞一步步紧逼就范时,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猫叼住的小老鼠,空长那么高的身量,空有那么大的力气,没用。他觉得虎妞像个穿红袄的走兽,已经捉住了他,还预备细细收拾他。他时时感到有一种丑恶的强大存在。似乎人的智慧都体现在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对别人施展的计谋和淫威之中,而这一切是他学不会的。他知道“毛病在于他太老实,老实就必定吃亏,没有情理可讲”。他总感到委屈,感到孤独和恐惧,感到自己势单力薄,无力无用。在世界上不是每样东西都有用,特别是诚实、善良的德行。
  
  二
  
  祥子的一辆车的人生目标,是难以实现的。在一个道德失范的时代,是没有他的生存空间的。他的结局只能是放弃自我、放弃理想。他的沉沦,正是因为他在现实生活中找不到自己生存的依凭和支撑。他的沉沦意味着放弃自我,即君子人格的被摧毁。在一个讲金钱的社会里,必然映射出君子人格的荒诞、道德理想的虚妄。祥子只能走向沉沦,沉沦是他的宿命。然而,祥子的沉沦在某种意义上就是随俗,祥子的堕落也就是成为真正的车夫。其结果是梦的破灭和对清洁精神以及君子人格的否弃。而他之所以沉沦,是他意识到人生的无支撑和生命的无意义。他最终堕落的根本原因就是由于社会、人生信念的塌坍和生命意义的虚无及由此产生的绝望。
  买车的三起三落和虎妞的死,并没有彻底泯灭祥子生存的欲望,他只是渐渐入了车夫的辙,进入一个现实世界。他愿意做个真正的车夫,不问、不思、不求,拉一天车,吃一天饭,有钱就暂且享受。因为他终于意识到“与众不同是行不开的”。但希望的幻想仍没熄灭,只是暂时处于潜伏状态。做车夫,进入真世界,认同现实法则,却使他改变了自己,找到了这个世界中的我。于是才有了第一次用以恶抗恶的形式反抗刘四。他把刘四赶下车子,对刘四询问虎妞埋在哪儿,祥子只撂下一句“管不着”扭头就走。祥子感到出了一口恶气。他一股劲地往前走,“仿佛走到什么地方他必能找回原来的自己”,找回那个无牵无挂、纯洁、要强、处处努力的祥子。祥子又活了,被压在心头的生的信念也随之被激活了。他以为是社会给了他公道:“让好人活着,恶人都会遭报应,都会死。只有忠诚的祥子永远活着。”这才是一个美丽的新世界。祥子由此又生出希望、幻想,他要奋斗、要强。他找到曹先生,他要娶小福子,他要开始新的生活。然而车夫老马的一番话彻底毁灭了他心中的信念——那以道德支撑,公正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社会乌托邦,并对他揭开了社会、人生的真相:这是一个以丑为美、善恶颠倒的人间生死场。这却是祥子不愿面对,或不敢面对的人生。祥子内心深处有着根深蒂固的道德乌托邦情结:如果这是一个真、善、美缺席的世界,如果这是一个没有正义的意义缺席的世界,那么,我愿意舍弃人生,放弃生命。事实上老马一席话彻底解构了祥子“战胜”刘四后重建的生活信念,使祥子跌入无以拯救的人生虚无的深渊:
  当初,我的身子骨好,心眼好,一直混到如今了,我落到现在的样儿!身子好?铁打的人也逃不出咱们这个天罗地网。心眼好?有什么用呢!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并没有这么八宗事!我年轻的时候,真叫做热心肠,拿别人的事当作自己的事。有用没有?没有!我还救过人命呢,跳河的,上吊的,我都救过,有报应没有?没有!告诉你,你不定那天就冻死,我算是明白了,干活的打算一个人混好,比登天还难……
  老马就像《红楼梦》中的一僧一道,总在关键时刻来点化祥子。之前,祥子正为虎妞逼婚而苦恼,在茶馆里遇到晕倒在地的老马,看着他的遭遇,听着他的诉说,祥子“心中感到一种向来没有过的难受。在小马儿身上,似乎看见了自己的过去;在老者身上,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将来”,“那一老一少似乎把他的最大希望给打破”,自己还在为一辆车而奔命,而拥有自己车的老马,却如此悲惨。这样,他对虎妞也不想反抗了。一想到老马和小马,“祥子就把一切希望都要放下”,甚至打算能乐一天是一天。而现在老马的一席话,使祥子彻底明白了坏人不会因为自己的诅咒而得恶报,自己也不会因要强而得到好处。就像老天把雨下给穷人,下给富人,下给义人,也下给不义之人一样,社会是没有公正可言的。
  如果说老马关于生活的“真知”已使祥子濒临绝望,那么小福子的死则把他推向生命虚无的深渊。面对生活和生命的双重的铁的法则,祥子已心如死灰。生活之道是弱肉强食,好人受难,生命之道是善良、丑恶、要强、鬼混一同走向死亡。人,只是一种肉体存在,且只能以肉体的形式存在。善良既不能摆脱痛苦,也不能超越必死的命运,受难则是善良的必然遭遇。祥子从曹宅出来的时候,天空晴美,现在则是天空下一片死灰,他的心曾想飞到空中与白鸽一同飞翔,现在则成为一潭死水。曹宅不想再去,连信也不必送。他知道曹先生能救他的命,却已救不了他的心。
  当生活露出他狰狞的面目,当死亡已消解了生命的所有意义,留下的只是一片虚无,人必须直面虚无。然而,祥子已没有勇气独自承担生命的虚无,沉沦、堕落是他必然和惟一选择。他真正入了车夫的辙,彻底认同了现实的法则,他的心中已没有任何价值规范。虽然他是北京城里最后一名堕落的车夫,但他停止了思想,成为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所以“他不会为任何事负责,即使是杀了人他也不负任何责任”。然而,就是这种不再思想、也没有痛苦的麻木才使人感到一种锥心的痛苦和悲伤。
  祥子的沉沦是对社会、生命的绝望,对自我的怀疑和否定的必然结果。天真无邪的祥子一旦从梦中醒来,却不敢直面人生的残酷,转而对没有道义的社会施以变态和极端的“反抗”,但是这种“反抗”,与其说是对社会的报复,不如说是一种自虐。因为他首先是对自我心灵的残忍的践踏。从自尊到自贱,从自强到自虐,从追求到沉沦,由道德至上到价值虚无,从乌托邦到生死场,是祥子作为都市寻梦者的人生历程和心灵轨迹。走进生死场的祥子以自己悲怆的命运,向人们揭示了现代性语境中的道德理想主义的虚妄,并以自己的沉沦和自虐,解构了中国文化中源远流长的道德乌托邦情结。
  
  ①吴小美、古世昌:《老舍个人气质论》,《文学评论》,1999年第1期。
  ②孔醉:《屈辱与尊严——老舍创作与精神世界的主旋律》,《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0年第1期,第144页。
  ③④⑨王德威:《荒谬的喜剧——〈骆驼祥子〉的颠覆性》,《想象中国的方法》,三联书店,1998年,第168页。
  ⑤⑩杨义:《中国现代小说史》(中),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204页。
  ⑥高尔基:《文学写照》,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第217页。
  ⑦罗常培:《我与老舍》,胡??编《老舍写作生涯》,百花文艺出版社, 1981,第277页。
  ⑧老舍:《写家漫画》,大众文艺出版社,2001年,第4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