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诵读是重造文言语境、感知分析文章、体验表达情感的重要认知活动,文言诵读难指导。笔者根据自己的教学体会,从教师策略的选择与操作的角度粗列数条,以供大家参考研讨。
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示范,是最直接的指导。
“每诵……也能用自己的声音‘裹挟’成千上百听众,与我一同潸然。”我很欣赏韩军老师的这句话,尤其是“裹挟”二字,让学生在教师声音的气场中身不由己、不由自主地沉浸。
《论语·卫灵公》中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一句,意思是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不要强加给别人。引用到诵读教学中,则意味着教师只有做好了诵读的示范,方能要求学生诵读,进而要求学生背诵。
文言作为古代的书面语言,教学的最大障碍在于语言环境的缺失,我们在实际生活中不可能写文言、说文言,因而,诵读成为重造文言语境的主要方式。琅琅书声,抑扬语调,让语句词汇如串珠一般在学生的唇齿间一一流出;读而诵之,默而识之,涵咏陶冶,这是一种有效的内隐学习。作为教师,只有自己喜欢诵读、擅长诵读,方能营造语言环境,促进学生诵读活动的展开。同时,诵读无疑也是课堂上展示教师内蕴与才学的方式,也就会给学生起到一种正面引领的作用。
在课堂中,有些教师喜欢播送名家的朗诵。名家朗诵固然不错,但笔者觉得,对于课堂和学生而言,最好的朗诵者就是教师自己。再好的磁带和光盘都不如身处其境的朗诵。教师的当堂诵读,有师生彼此的眼神交流、有神态表情的直观呈现、有声音动作的无间质传递,它的效果无疑是最好的。播放磁带光盘,无论怎样毕竟是转借的传达,缺失了教师主体和情境参与,难免隔靴搔痒。
二.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诵读根植于文本分析,伴生于学生的认知活动,形成于学生的情感体验。
如果说声音表达的技巧是“毛”,那么文章本身的语句与内容就是“皮”,脱离了文章本身的语句与内容来谈诵读、来指导诵读,那无疑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抽象而虚幻,让学生感到不可捉摸,文言教学也就异变为朗诵指导。我们文言教学中不需要这样的指导课。
声音表达的技巧外显在诵读中,就是声音的停顿延长、声调的抑扬高低、节奏的疾徐快慢、语气的轻重升降。声音为什么要如此变换?轻重缓急抑扬顿挫的背后就是文章的语句与内容,还有读者的理解与体验。
诵读根植于文本分析,伴生于学生的认知活动,形成于学生的情感体验。文本的分析包含字词、语句、段落、内容、主旨、修辞等等诸多方面,它是诵读指导的支点;同时诵读作为一种有效的认知活动又反过来促进了分析的深入推进,而当学生对文本的感知与领悟达到了相当的程度后,诵读又成为其寄寓情感表达体验的活动形式。诵读与文本分析相生相伴,诵读指导的过程也必定是教师引导下的文本探知、审美体验过程。
文言诵读的指导应该建基于语句的分析和内容的理解,具体的支点有:不同的句式、语气词、长句断句、用词特点、情感变化、层次变化等等。
三.草蛇灰线,顿挫抑扬
拽之文脉,通体俱动,跳跃为诵读的轻重疾徐、顿挫抑扬。
金圣叹批《水浒》:“有草蛇灰线法……骤看之有如无物,及至细寻,其中便有一条线索,拽之通体俱动。”这里的草蛇灰线,就是我们所说的文脉。文脉有大有小,大者如全文情感线索、文眼锁钥、观点纲领等等,小者如一段中情态变化、条理层次。文脉如经络,连接语句的血肉,再牵动字词的皮毛,拽之文脉,无怪乎通体俱动。在文言诵读中,如果我们拽住这样的文脉,就能依此捋理语句,推敲字词,进而发文本之深意,探作者之幽情;诵读时化而外之,语句就跳跃为轻重疾徐、抑扬顿挫的节奏。
例如在《师说》一文中,第二段作者展开从师之理的论述,洋洋洒洒,纵横开阖,学生觉得平冗涩滞,诵读时难有好的表现,但如果我们找出草蛇灰线,就会化平冗为跌宕,变涩滞为畅达,对于诵读的指导也就能具体深入了。
由责问(语言形式:其皆出于此乎?)到否定(语言形式:惑矣——吾未见其明也。)到嘲讽(语言形式:其可怪也与?),作者的感情愈加激越,汩汩滔滔,诵读起来,跌宕抑扬,正如“韩潮”(古人对韩愈散文风格的评价)。值得注意的是,这三重对比并非平铺直叙的,而是环环相扣,逐层深入。第一重对比意在总说,圣愚的区别,而第二个对比则具体化到今之“众人”不从师的具体表现,第三个对比则又具体到“今之众人”中的士大夫之族,矛头直指唐朝的最高统治者。所指愈加具体,情感愈加激越,诵读语气愈加扬厉。以文脉梳理此段,由句到词,甚而标点,诵读起来,必能铿锵激昂。
又如必修五中的《归去来兮辞》一文,文脉在于作者的情感,情寓于内,发而为声,诵而有调。每段声调变化,语速各异,皆由情感文脉所定。就像教参上所写:第一段自责自悔,也有庆幸之意,应读得“气中声硬”。第二、第三段,自安自乐,有喜悦之情,基调是静谥而愉悦的,应读得“气满声高”。第四段乐天安命,有达观之情,读得“旷达、悠然。”这是总的调子的拿捏,具体到一个段落,如第二段,“乃瞻衡宇……”第二段四字句开始,一连八句,节奏明快,语调平和,语速较快。犹如作者牢笼始出,还乡之情迫不及待。回到家后,又转化为七字句,生活闲适,心情舒畅,语速变缓,可体会到悠闲喜悦之情。亦是由情感文脉来斟酌诵读语调。
四.疏可走马,密不容针
诵读指导有疏有密,且收且放。
“疏处可走马,密处不容针”是清代篆刻名家邓石如提出的一种审美风格,篆刻是方寸艺术,在方寸间布白留黑要大胆取舍,印面疏朗处可停车走马,稠密处却针难插入。把这种错落疏密的观念应用于文言诵读教学,则可以启发我们在指导时有疏有密,且收且放。
孰收孰放?凡关乎文脉,与内蕴情感或线索相勾连、与语气变化相对应、言简意赅微言大义的句子和词语,我们就要细加分析指导;反之,则可以一带而过。
我们分析时,往往重视内蕴的探究而缺乏情感的体验,学习应该是一种体验性的认知活动。学生学习了什么?体验到了什么?体验的程度如何,我们很难去把握和测度。诵读无疑是体验的外显,感知语句形式——分析内容情感——诵读体验表达,这是一个由浅及深、自内而外的认知体验过程,字斟句酌、披文入情是体验的必不可少的积淀。所以在重要处不吝时间,细加指导是非常有必要的。而在一些陈述的语段、或者情感内容相对恒定而无变化的语段,我们的诵读指导则可以大刀阔斧,快速进行。
必修一《烛之武退秦师》中,烛之武对郑伯、烛之武对秦伯的说话语气是完全不一样的,教师很难去指导学生诵读出烛之武不同的说话语气,很难指导的原因在于我们教师本身的理解与体验不够,在该收紧推敲处忽略了,或者在推敲斟酌时没有从情感体验的角度来展开。其实,只要我们抓住一句就可将烛之武的情感外显化,也就可以将诵读指导显性化。
烛之武拒绝郑伯时说:“臣老矣,无能为也矣!”加点的话,应该细加推敲。这句话很特殊,短短的五个字中有两个是语气词,为什么要连用两个语气词?“也”表示陈述语气,翻译为“了”,但烛之武觉得一个“也”字尚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委屈与愤懑,所以再加一“矣”字,“矣”,也表示陈述语气,但比“也”更重,表示时间事件过往的意思更强。比较单用与连用,“我老了,不能做了!”与“我老了,不能做了啊!”,可以明显体会到后者情感的沉郁,无尽的委屈和腹中的抱怨,潜台词“我年轻时怎么不给我机会?”“我老了才来找我、求我”“现在才知道我的才干和厉害”意味无穷。在比较二者的不同后,再观察到句后的感叹号,教师进而指出,在读此句时,一定要拖长“矣”,加重“矣”,再引导学生揣摩体验。我想,这样详细的诵读指导才真正读出了人物之情、文章之味。两个语气词,万千委屈恨。所以说,密处不容针,方能将体验引向深处。
疏可走马,不是说不指导,而是说因为某一部分情感语气较为稳定,所以诵读指导可以较为快速。例如烛之武见秦伯所说的话,很长,从几个角度游说,但总的语气基调都是一样,都是烛之武卑己尊人、为对方考虑,以此贯之全段,所以诵读指导较为快速,不须凝滞于某一语句或字词。
之乎者也不简单,抑扬顿挫显真情。以上几点,是自己对文言诵读指导的粗浅体会,着重于实际的操作层面。指导中有了如此的认识和取向,再辅以对文本的深入探究和实践经验的积累,相信我们必会重造文言教学“书声琅琅,情意融融”的理想之境。
秦竹梅,教师,现居广东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