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ID: 163766

[ 张永红 文选 ]   

刍议《故乡》中精微的细节描写

◇ 张永红

   每次读鲁迅先生的小说《故乡》,心情就增加一份沉郁,就像作品中所说的那样,“这只是我自己心情的改变罢了,因为我这次回乡,本没有什么好心绪 。”一个好端端的少年,健康、聪明活泼、机智勇敢的闰土,在那样的社会环境下,竟然被折磨成一个愚昧、麻木、迟钝的人;一个年轻时安分守己的漂亮的“豆腐西施”——杨二嫂,在那样的社会环境下,竟然蜕变成一个泼悍、放肆、贪婪的女人。在我们为作品中人物多舛的命运惊叹愕惋之余,更钦佩于鲁迅先生不朽的文学创作功力。在《故乡》中,鲁迅先生展现闰土、杨二嫂这两个人物形象的方法纷繁多样,其中细节描写虽然不多,却起到了画龙点睛的效果,读来令人回味。
   一、对闰土的细节描写
   从描写闰土的角度来看,作品中主要有两处细节,第一处是当闰土这一次到我家见到我时,“他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
   人的表情、甚至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是人的心灵的一面镜子,闰土是一个质朴的农民,见到“我”时,他不会、也不可能说出那种熟练抑或是客套的话,否则他就不是一个麻木、迟钝的农民形象,但麻木、迟钝与呆傻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闰土脸上所表现出来的正是他内心巨大波澜的体现。现实生活也是这样,有谁能轻易忘记儿时的纯真的友谊呢?“可惜正月过去了,闰土须回家里去,我急得大哭,他也躲到厨房里,哭着不肯出门……他后来还托他的父亲带给我一包贝壳和几只很好看的羽毛,我也送给他一两次东西……”在这里,眼泪成了儿时友谊的最直接也是最好的表现形式,由于这种友谊的极度纯真,所以即便在分手以后,双方还都相互惦念着,并且互赠了礼物;更是由于这种友谊的极度纯真,也就是“我”和闰土儿时的这一段小小的经历,竟然成了“我”这次回故乡的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心理慰藉,“我”“似乎看到了我的美丽的故乡了”,“我在朦胧中,眼前展开海边碧绿的沙地来,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
   而如今的故乡早已物是人非,“没有一些活气了。”故乡的美是因为少年闰土而美,故乡值得一点点留恋是因为少年闰土而值得留恋,对“我”来说,在值得一丝庆幸同时,不能不说是一种莫大的悲哀;而对闰土来说,这份友谊何尝不是一直珍藏在心头,“……信是早收到了。我实在喜欢的了不得……”两人一见面时,闰土的脸上也掠过了“欢喜”的神情。但闰土毕竟是现实中的闰土,农民的特有本质使他根本不懂得什么叫虚情假意,“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社会和家庭生活的重负压得闰土喘不过起来,他根本没有心思和过多时间来沉醉于儿时朋友相聚时的“欢喜”,所以在闰土的脸上,“欢喜”中夹杂着“凄凉”,“欢喜”的背后是更多的“凄凉”,现实的无奈与无助让他“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仿佛石像一般”,只能“拿起烟管来默默地吸烟了”。他的心里在盘算着到底是叫“我”“迅哥儿”呢还是“老爷”呢,这在闰土看来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因为弄得不好别人会取笑他“不懂事”,“成什么规矩”,最终他还是“理智”战胜了“热情”,态度终于“恭敬”起来,而且他还怕“我”听不清楚,叫“老爷”的声音格外“分明”,这在“我”看来,我们儿时的那份纯洁的友谊已经被封建的等级观念冲击得七零八落、荡然无存了,剩下的而且是我所能做到的就是对他的怜悯了,这不仅是中国农民的悲哀,更是整个社会的悲哀。
   第二处典型化的细节是对闰土挑选家具时的描写,“下午,他拣了好几件东西:两条长桌,四个椅子,一副香炉和烛台,一杆抬秤……”
   我这次回家的目的是要“搬家到我在谋食的异地去”,不能带走的东西自然不在少数,母亲也说,“凡是不必搬走的东西,尽可以送他,可以听他自己去拣择。”而闰土并不贪心,更没有因为儿时的那段友谊和两家关系的融洽而得意忘形,他只是从众多的东西中“拣”了几件,其实,其他的东西并不是闰土不想要,并不是不可以要,但他眼下所急需考虑的是这“非常难”的日子该怎么过,所以他左挑右选,“拣”出了他所认为的很急需的东西,“两条长桌,四个椅子,”居家吃饭、休息不可或缺;“一杆抬秤”,他人再不敢缺斤短两;“所有的草灰”可以用作“沙地的肥料”,增加田地的收成。
   而最让人震颤的是他拣了“一副香炉和烛台”,闰土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为了养家糊口,他无时无刻不在拼命地挣扎,“先前的紫色的圆脸,已经变作灰黄,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皱纹;眼睛……周围都肿得通红……那手也不是我所记得的红活圆实的手,却又粗又笨而且开裂,像是老树皮了。”然而他过的日子却是“非常难”,“只是觉得苦”,他对于如何改变自己的命运根本束手无策,所以他只能靠亲手所“拣”的香炉和烛台,也就是靠神灵来庇佑他,来改变他的命运;而当他要香炉和烛台的时候,“我还暗地里笑他”,这又更增添了闰土人生命运的悲剧色彩。
   二、对杨二嫂的细节描写
   从描写杨二嫂的角度来看,作品中的细节主要有一处,“圆规一面愤愤地回转身,一面絮絮地说,慢慢向外走,顺便将我母亲的一副手套塞在裤腰里,出去了。”
   杨二嫂在整个作品中是作为对比式的人物而出现的,一方面她和闰土的性格对比鲜明,格格不入,另一方面年轻时的杨二嫂和眼前的杨二嫂的表现截然相反,年轻时的杨二嫂脸上“擦着白粉”,“人都叫伊‘豆腐西施’”,并“确乎终日坐着”,她年轻漂亮,安分守己,坚守妇道;而眼前的杨二嫂“凸颧骨,薄嘴唇”,已经变成了外形如同细脚伶仃的“圆规”般的老女人,她“两手搭在髀间,没有系裙,张着两脚……”此时的杨二嫂已成为昨日黄花,举止乖张泼悍,完全没有了先前美感。
   然而更令人难以置信和惊悚的是眼前的杨二嫂贪婪成性,甚至厚颜无恥,当她离开我家时,“一面愤愤的回转身,一面絮絮地说”,这是因为她所提出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所以她当众发飙,发泄心中的不满,然而她绝不会善甘罢休,那些“搬动又笨重”的“破烂木器”弄不到,也绝不能空手而归,因而她“慢慢向外走”,边走边思考,边走边观察,“慢慢”这一细节将杨二嫂欲罢不能、绝不甘休的心理表现到了极致,在其他物件不好拿走的情况下,她只能“顺便将我母亲的一副手套塞在裤腰里,出去了。”对杨二嫂这一典型人物的细节刻画,从更广泛的角度揭示了那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隔膜,也使作品主题得到了进一步深化。
   鲁迅先生小说不朽的艺术魅力就在于他将他的笔触伸向了作品中人物的灵魂,然后通过包括细节描写在内的典型化的手法来进行展示,这就是大师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方。
  
   作者单位:江苏省海安县曲中附中(226661)

刍议《故乡》中精微的细节描写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