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那双眼睛总是有着过分的冷静,深邃的瞳孔从来不带一点温度,从未告诉我什么。
那双眼睛不会猛然睁大,流露出或惊喜或欣慰;那双眼睛也不会耷拉下来,表达出或失望或无奈。它总是波澜不惊地存在于父亲的双眉之下,木讷到不会告诉我他内心的想法。
期末考第一,兴高采烈地回家,抱着一丝希望想看到他眼神的流转,父亲却依旧那样平静。
我感到委屈甚至窝火,他总是那样不在乎。痛恨那双眼睛,就像在刀尖上跳舞,我脸上沉重也好,故作轻松也罢,从脚底到心里终究是蔓延的伤感。为什么那眼睛不能告诉我他丝毫的温存与爱意?我独自在房中生闷气。
机簧旋转发出温柔的响动,父亲进来,把一杯牛奶搁在桌角,云淡风轻地:“暑假去世博怎么样?”“才不要”,我都懒得抬头,“那么随大流”。我不耐烦地说出这几个字后,父亲沉默了。尽管没有抬头,却感到了一束光线的黯淡,那样清晰的感觉。猛地抬头,父亲的眼睛居然流露出淡淡的伤感,他眼角下垂,瞳孔涣散,睫毛随着眉毛的拉扯有一丝颤动。但也只有那一瞬,又恢复了原先的波澜不惊。会是幻觉吗?父亲已转身,顺手带上门把,房门边原先敞亮的光被门缝压得越来越细,直到消失殆尽,最后啪嗒一声——是锁齿咬住锁舌。
我越发肯定自己刚才的感觉,那逐渐黯淡的光线分明如他刚才的眼神。关门时那声响让我感受到父亲的失望。回味刚才那双眼睛给我的触动,它让我听到许多声音。眼睛告诉我,他希望征得我的同意。它跟我倾诉着,如一首诗的句点,言有尽而意无穷;像一首婉约的小夜曲,安抚我躁动的灵魂,亲吻我伤感的脸颊。那眼睛坚定地告诉我,父亲在乎我。
那眼睛的倾诉勾起了我太多回忆。比如他第一次下厨房的满桌狼藉,眼睛向别处说“对不起”;比如他因堵车接我放学接晚了,眼睛藏在头盔中时问“等久了吧”;比如教给他电脑使用方法他一个星期就忘了,眼神迷蒙地说“人老了,记性不好”……那样很细碎的小事就瞬间冲破了牢笼,那样不可遏制地向我扑来,父亲何曾没有表达过感情,只是我太过木讷,以为大悲大喜才是眼睛应该表达的,而忽略了平凡的倾诉。回忆像是倒挂着水汽的玻璃窗,氤湿我的脸。
又听见机关转动。“逛逛世博也不错,难得嘛。”父亲问得小心翼翼。他眼睛瞥向别处,我慌忙擦干泪滴。望着眼睛躲躲闪闪的父亲,我坚定地说:“嗯,去!”他转向我,眼睛没有因我的回答而流露出欣赏,我却分明透过它领悟到他内心的愉悦,他仿佛瞳孔变得晶亮:“说定了啊!”
眼睛告诉我,他心中的声音欢快,如露滴竹叶,泠泠作响,叮咚成韵,它告诉我父亲正因我肯定的回答而欣喜。
原来,父亲的眼睛不是缺乏倾诉爱的声音,只是我未曾认真仔细聆听。
嘘——听,眼睛告诉我,此情深深深几许,大爱无言仔细听。温暖的潮水席卷而至,随着血液的流淌在胸腔回响,眼睛的声音在耳畔萦绕,丝丝入扣的美好,无形的爱之语……
(指导老师:朱新宇)
(本文系本届大赛初中组一等奖第四名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