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高中课改活动正在紧张地进行,引起媒体的关注,报道“教改后的课堂,照本宣科行不通。尤其是语文课上互动性强,老师提问调查多,注意对学生动口、动脑、动手的训练,特别要求学生做好课前预习,因而教师备课要花比以往多得多的时间。”
新课改的理念,是要求教和学更进一步地互相促进,教师和学生共同提高。教学相长表现在“课堂提问”上是指:教师点名学生提问,这时教师是主动的,是有意调查考问;学生是被动的,是临时应声作答。但冷不防也有学生起立向老师提问,这时学生是主动地请教,往往是有备而来,是课前预习做得好的表现;老师则是被动地应对,为给学生“解惑”,甚至不得不“临阵磨枪”。我把这种提问叫做“双向的教学互动”,应当鼓励学生自由发言,这样互补互益,更有助于提高教学质量。
因此,我备课的时候,虽然有赖人民教育出版社配套的《教学参考书》相助,但不能只满足于此。在走上讲台之前,一是要求自己把要讲的这一课的内容结合《教学参考书》中的提示弄懂弄通,化为己有;二是要求自己“博览”,凡与这一课的内容相关的知识,本着“拿来主义”之精神,尽可能充实自己,为我所用。如此合二为一,则“有备无患”。例如,我讲鲁迅的小说《药》时,学生有备而来,突然发问,而我早有准备,当场应声作答,就是如此。
问:老师,您说《药》的主题是通过夏瑜被反动统治阶级杀害及华老栓们对他牺牲的反应,揭示了旧民主主义革命脱离群众的致命弱点,显示出唤醒民众,使其摆脱封建阶级的精神毒害的重要。这是作品中描绘的社会生活内容所表现的中心思想,是作者的主要创作意图和要说明的主要问题。我想请您再明确讲一讲:小说的主题,是否就是作者要说明的主要问题?还有,《药》所描写的主要内容和《药》的主题是不是一回事?
答:“主题”这个概念,本来是文学艺术创作中的一个专用术语,是翻译过来的一个名词。《药》的主题和《药》所描写的内容不是一回事。主题是蕴含在小说所描写的生活图景之中,但小说描写的内容却不能代替主题。主题与问题,也不是一回事。主题不是作者在作品中所提出的问题,而是作者对要说明的主要问题所持有的观点及评价。你们看过《白毛女》吗?人们问“为什么会出现一个白毛仙姑?”这是《白毛女》要说明的问题,但不是《白毛女》的主题。只有经过提炼,得出的中心思想“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这才是《白毛女》的主题。
问:老师,您说“主题”这个名词是翻译过来的。在中国叫做“立意”,就是指“主题”。这可不可以说《药》的“立意”就是作者鲁迅的创作意图?
答:作品的“立意”与作者的创作意图几乎密不可分,但还是称“立意”为宜。鲁迅写《药》的创作意图,可以从两方面的内容来看:一是写了群众的愚昧,二是写了革命者的悲哀。这二者的关系在于革命者的悲哀是由群众的愚昧而来的,揭露了这种愚昧,“引起疗救的注意”(引鲁迅语),这就是作者的创作意图。这一创作意图在《药》里得到了形象的体现:如果群众仍处在愚昧混沌之中,那么,即使是革命者为之洒下的鲜血,也只能做人血馒头的原料!
问:老师,您说一篇作品,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标题。好的标题能引起读者的兴趣,打动读者的心,使读者产生急欲读下去的强烈愿望,使读者产生鲜明的印象和难忘的记忆。因此,我觉得用《人血馒头》作为标题比用《药》作标题更能吸引读者的眼球,更能打动读者的心。鲁迅先生为什么不用《人血馒头》作标题呢?
答:用“人血馒头”作标题,确实比用《药》作标题更能刺激读者的“眼球”。但拟制标题首先应该想到标题的作用。因为标题和主题有比较密切的关系,有的标题是直接揭示主题思想的;有的是提出问题而发人深思,引导读者深入地理解作品主题的;有的是形象地概括作品思想意义,一定程度上暗示作品主题的。一般来说,主题必须在动笔之前确定,而标题则可以在写作之前拟定,也可以在作品写成之后再加上去。至于鲁迅先生为什么选定“药”为标题,因为“药”更能揭示主题,有助于读者理解这篇作品的内容,即它所反映的是辛亥革命前的社会现实,写的是华、夏两家的悲剧。在小说中,“药”就是人血馒头,是蘸了革命烈士夏瑜的鲜血的馒头。华小栓吃了这样的馒头,当然救不了生命。悲剧揭示了革命烈士即使牺牲了生命,也不被人理解,广大人民群众仍处在愚昧无知、麻木迟钝的状态之中。在鲁迅先生看来,这就是国家和民族的痼疾。鲁迅在《我怎么做起小说来》的文章中曾经说“我的取材,多来自病态社会的不幸的人们中,意思是揭出痛苦,引起疗救的注意。”所以他选择“药”作标题,含义十分深刻,意在启示人们去探求疗救中国病态社会的良药。中国古称“华夏”,《药》中华、夏两家代表中国或暗喻中国。标题是作品的命名,相比之下,以“药”作标题,不仅起到了揭示主题的作用,而且起到了概括情节和连接线索的作用。《药》有振聋发聩之力,而《人血馒头》却有哗众取宠之嫌。
问:老师,您刚才说“动笔之前,就要明确主题思想”,这是不是允许搞“主题先行”?
答:不是!主题是作者在生活中,通过对生活的观察、体验、研究、分析,从而对生活中的某些问题,有所感触,有所发现,有所领悟,逐渐形成的对生活的见解和主张。前面提到鲁迅先生说过“我的取材,多采自病态社会的不幸的人们中,意思是揭出痛苦,引起疗救的注意。”这正说明:当作者确信自己的认识反映了客观生活的本质,对广大读者有一定的教育意义,并且产生了要写出来的强烈愿望时,作品的主题才产生了。而“主题先行”则是主题本身不是来自生活现实,却是来自“某些人”的头脑的主观意念,来自某种脱离生活实际的政治需要;根据“需要”,先于生活,先于事实确定一个“主题”,让写作者去编造一些故事情节,设置一些人物关系,达到图解、验证那个先验而成的“主题”之目的。
问:老师,您这是说主题来自客观生活现实,而不是来自作者的主观意图是吗?
答:你不能这样理解。主题具有它的客观性,它是小说题材的全部思想意义的集中概括。但不能说主题跟作者的主观意图没有关系。应该说,主题不仅具有它的客观性,同时又具有它的主观性,这是指作者的思想、世界观对于主题的提炼起着重要的“烛照”作用。我们常说“一篇文章只能有一个主题(即使是长篇巨著的“多主题”作品,也只能有一个“基本主题”亦称“正主题”),而写一个事物可以提炼出几个主题。”同样是《药》的题材,例如夏瑜被清政府投入监狱时还要劝牢头造反,说“这大清天下是我们大家的”;牢头阿义打了他,他不但没有丝毫的恐惧和胆怯,反而觉得阿义可怜。这些情节,如果让《药》中的驼背五少爷去写,一定会写成一篇以《疯子夏瑜》为标题的作品。
问:老师,您说《药》的素材来自生活现实,包括《狂人日记》所记的“从易牙的儿子,一直吃到徐锡麟……去年城里杀了犯人,还有一个生痨病的人,用馒头蘸血舐”,还包括《鲁迅全集》第一卷《药》的注释所注的“篇中人物夏瑜的姓名是由清末革命者秋瑾而来”等当时社会生活中的真人真事。那么,这些真人真事,当然同样包括在《药》的题材之内。对不对?
答:不对!素材与题材,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所谓素材,是作者从社会生活中摄取而来尚未经过提炼加工的原始材料,它们往往是感性的、零碎的、分散的、不系统的。例如“吃人”之说,反清革命党人徐锡麟被清政府捕杀后,刽子手挖出徐的心肝“炒食净尽”;还有“一个生痨病的人,用馒头蘸血舐”;又例如“篇中人物夏瑜的姓名由清末革命者秋瑾而来”,从地点看,秋瑾被清政府杀害的刑场是绍兴古轩亭口,夏瑜被杀的刑场也是“古轩亭口”;再从姓名看,《药》中夏瑜是明显影射秋瑾的。鲁迅先生精通中国格律文学中的对联文体,以“秋瑾”对“夏瑜”是一副非常工整的二字联,即字句对等、词性一致、结构对应、节律对拍、平仄对立来形对意联,使人一看便由“夏瑜”联想到“秋瑾”。这些原始材料,都作为素材进入了作者的视野,并被他有意识地采撷。但不能说《药》的题材包括了这些,而只能说《药》的题材来源于这些。《药》的题材,是作品中具体描写的、体现主题思想的一组完整的生活现象,它来源于社会生活,是作者对生活素材经过选择、集中、提炼、加工而成的。再说,“题材,具有不可分性”,一篇作品,无论长短,只能表现一个题材,并且如同《药》一样,必须有“人物”“情节”“环境”三个要素,是缺一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