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飒(Shan Sa),本名阎妮,生于北京。八岁后开始在《诗刊》《人民日报》《人民文学》等报刊发表作品。出版诗集和散文小说集《阎妮的诗》《红蜻蜓》和《再来一次春天》,15岁加入北京作家协会。曾获中国儿童诗歌大赛第一名。1990年北大附中毕业后留学法国,入法兰西神学院攻读哲学。后在瑞士担任画家巴尔蒂斯的助手,从事法文创作,出版法文长篇小说《和平天门》(获法国龚古尔小说处女作奖、法兰西学院文学创作鼓励奖、中国新年奖)、《柳的四生》(获法国卡兹奖)、《围棋少女》(获中学生龚古尔奖,英译本获美国桐山奖,中译本获中国第二届女性文学奖,被译成29种文字)、《女皇》(获袖珍丛书读者大奖,被译成20多种文字)、《尔虞我诈》、《亚洲王》及诗集《凛风快剑》、书画册《镜中丹青》和散文集《午后四时,能否在东京相见》。作为画家,其画作参与巴黎、上海等重要国际画展。2007年在日本Chanel Nexsus画廊和高岛屋百货画廊举办个人画展。
进入21世纪,各国文化产生前所未有的碰撞和交融,也诞生了前所未有的文学。目前在世界文坛走红的作家,包括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奈保尔、帕慕克等,都是在东西方两种文化之间转换自如的人。华裔法国作家山飒的成功也说明了这一点。
她的作品横扫欧洲畅销书榜。根据山飒小说《围棋少女》改编的话剧也在德国成功上演;2007年9月至2008年2月,在日本东京和名古屋成功举办了山飒的个人画展,随着多部长篇小说在日本走红,日本《安•25岁》杂志也专程派出采访组,赴巴黎采访山飒,以一组图文并茂的报道,隆重介绍这位集中国传统文化和法兰西浪漫气息于一身的年轻女作家。
得益于大画家的引领,走上法语写作之路
2001年岁末,法国《费加罗报》报道一位名叫山飒的中国女孩,她用法语写的小说《围棋少女》获得当年龚古尔“中学生奖”和环太平洋“桐山奖”。这个由中学生评出来的“龚古尔奖”,完全凭感觉和爱好投票。在法国这样一个排外的社会,能取得这样的成功是非常不容易的。
翌年夏天,在《围棋少女》中文版的新书发布会上,我第一次见到了山飒。她很年轻,也很成熟,秀美中透出一种刚强。记得当时前来捧场的有不少国内文化界的“大腕”:谢冕、刘锡诚、张抗抗、高洪波、曹文轩、李敬泽、陈漱渝、孙郁……不过大家几乎都不叫她“山飒”,而是叫她的本名“阎妮”。因为在出国前,当山飒还是少年作家阎妮的时候,在国内文坛就有了相当的知名度:7岁时,开始写诗;8岁时,诗歌在报上发表;11岁,出版了第一部作品《阎妮的诗》;12岁,在全国少儿诗歌比赛中获一等奖;15岁前还出版了《红蜻蜓》和《再来一次春天》等,成为北京作协最年轻的会员……因此,阎妮,后来变成了“山飒”,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正如文学评论家李敬泽所言,“山飒是少见的文学准备那么充分的人”。
为何选择去法国?一句话,还是为了文学。山飒想学习西方的文化,而法国就像是西方文化的十字路口,战略位置最好。
初到法国那年山飒17岁,法文几乎从零起步。她发奋努力,开始在巴黎阿尔萨斯学校插班念高中,两年后便参加了法国中学会考,进入法兰西神学院攻读哲学。 在神学院读书期间,山飒认识了大画家巴尔蒂斯(1908-2001)的女儿春美,她们年龄相仿,兴趣相投,遂成为最好的朋友。巴尔蒂斯是当时法国健在的最伟大的画家,在绘画界享有与毕加索同等的地位,被誉为“本世纪最后一位巨匠”。晚年他隐居于瑞士罗西尼尔群山中的一幢大木屋里,远离尘嚣,静心作画。1994年,在春美的建议下,山飒来到瑞士,给86岁的画家当秘书。
整整两年,这段奇妙的人生经历对山飒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她回忆道:“当时我心情忧郁,感到前途灰暗。画家用自己的光环庇护我,把我引向了小说。”就是在大木屋里,山飒开始直接用法文写作。她每写完一段,就念给画家一家人听,并采纳他们的意见,进行修改或是重写。
巴尔蒂斯的母亲曾是德国大诗人里尔克的情人,他12岁时发表画集《猫儿米舒》,里尔克还为其作序。因此,巴尔蒂斯深受里尔克的影响。山飒对里尔克的孤独也很有认同感,这是一种沉静而高傲的精神境界,也是艺术家获得独特的想象力所需要付出的心理代价。热爱东方艺术的巴尔蒂斯还娶了一位日本夫人,名叫节子,春美就是巴尔蒂斯与节子所生。如果说是巴尔蒂斯引领山飒进入欧洲文化的最高层次,那么节子夫人又让山飒加深了日本文化的修养,川端康成,谷崎润一郎,三岛由纪夫,《源氏物语》……山飒在日本文学中所受“浸淫很深”。
在巴尔蒂斯的大木屋里,经常有世界名人光临,山飒因此结识了不少名流,其中就有法兰西院士皮埃尔•让•莱弥,正是他将山飒推荐给了法国的文艺圈。1997年,山飒的第一本法文小说问世,这一年她25岁。
《围棋少女》——探讨敌对状态下的人的关系
《围棋少女》是山飒创作的第三部法文小说。它特别深受法国学生的喜爱,现在已经收入了中学课本。法国总统希拉克当时还写信给山飒,对她荣获龚古尔中学生奖表示由衷的祝贺:“您的语言,您的故事,以及您微妙的思想使我深受感动。”这部小说光在法国的销量就超过50万册,并被译成多种文字。
那么,《围棋少女》究竟是一部什么样的小说?它究竟有何魅力,能如此触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读者,尤其是青少年读者的心呢?
故事发生在20世纪30年代中国北方的一座城市,即当时的所谓“满洲国”。女主人公是位16岁的高中生,生长在一个受过西方文化熏陶的没落贵族家庭。少女气质高雅,冰雪聪明,4岁时就迷上了下围棋——因为她从小就有着对胜利的渴望。千风广场是围棋爱好者相聚的地方,在这里,少女同各种各样的人对弈,她总是能够掌握主动权,将对手杀个措手不及,人仰马翻。小说开头时,她已经赢得第100次连续胜局。
前来下棋的人鱼龙混杂,其中有一个人让她有一种棋逢对手的快乐,和他面对面地在棋盘上搏杀,让她觉得非常过瘾。渐渐地,她同这个陌生人之间有了一种默契……
其间,少女同两个救亡学生——敏辉和晶琪产生了感情纠葛,前者将她变成了女人,甚至还让她怀了孕;后者是市长的儿子,他利用自己的方便为抗日青年提供活动地点。少女敬佩他们的爱国主义精神,同时也喜欢看见两个男孩为自己争风吃醋。后来,敏辉被日本人杀害,晶琪因叛变保住了小命。少女痛苦万分,并在女友的帮助下堕胎。
这时候,唯一的安慰是和神秘的陌生人对弈,在这黑白相间的世界里忘掉痛苦,忘掉自我,以获得活下去的勇气。他们之间没有语言,但“一步棋就是通向灵魂深处的一级台阶”; 她对他一无所知,却莫名其妙信任上了这个陌生人。在少女的想象中,他是一位神奇的巫师,“可以握住人们的手,用热量治疗他们的创伤,使他们忘却饥饿与寒冷、疾病和战争”。她希望陌生人能带她走,逃离这块被侵略者蹂躏得满目疮痍的土地。
说到这里,读者也许很想知道,围棋少女和陌生人私奔了吗?这是否又是一个浪漫而惊险的爱情故事呢?问题就出在这里——少女根本不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就是一名日本军官,他化装成中国人到此,实际上是为了刺探情报。好险!但正因为这样,小说给予人们极大的想象空间,并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张力。
日本军官是小说的叙述主体之一,整部书就是他和少女交替着以第一人称讲述各自不同的经历和感受,使得故事的脉络渐渐清晰起来,使情节得以延续和发展。这是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童年由一位中国奶娘带大的他,说得一口流利的京腔。他热爱中国文化,但满脑子军国主义思想,明明是用铁蹄践踏异国的土地,还觉得自己是“中国人的救星”。然而,踏上中国的土地后,日军的惨无人道,使得他对自己的价值观和行为也有所怀疑、有所反思。这个日本人是经历过女人的:他的初恋对象是一位学徒艺妓,一位纯洁的日本女孩,为了他,她甚至无偿奉上了自己的“水扬”(指艺妓向有权势者出售初夜权),他却在那最后一刻失败了;来到满洲后,他也找妓女发泄,完全是一种兽性。我们看到,就是这样一位心狠手辣的侵略者、老谋深算的伪装者,竟然在瞬间被围棋少女狠辣的手法、温柔的面孔所征服。“虽然中间隔着棋盘,她身上散发的少女气息还是使我手足无措。”而且,“从那刻起,输赢便已不再重要。围棋变成了与对手相会的借口,是自己说给自己的谎言”。至于情报,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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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里,也许有人要问:一个有良知的中国少女,在当时的情况下难道会和一个日本侵略者产生爱情吗?甚至不乏某些偏激者会提出质疑:作者这样写立场何在?我想,我们阅读文学作品不能这么简单化吧?首先从历史上看,中日交战时两国青年冲破层层阻力结合在一起的例子绝非少见,《围棋少年》这部小说的创作,可以说是建立在一定的历史和现实基础之上的。像最近颇为流行的电影《色戒》中的女主人公王佳芝,其原型郑苹如烈士就是一位中日混血儿。她的母亲木村花子,就是在日本侵华战争打响后,毅然随丈夫带着三个女儿回到上海的。她始终和丈夫站在一起,即使自己的爱女最终被害,也没有向日伪政权屈服。其次,反映交战国双方男女青年在非常时期的爱情,这样的文艺作品其实中外并不少见。而且从创作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越是打破禁区的作品,往往越能震撼读者的心灵。“越过道德的边境,我们走过爱的禁区……”法国女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编剧的电影《广岛之恋》就是这样一部作品。电影的女主人公少女时期也就是二战时曾爱过一个德国兵,后来德国兵被打死,少女被邻居羞辱,关进地窖剪了阴阳头,这段爱情悲剧多少年来一直像噩梦一样纠缠着她,令她发狂。《广岛之恋》因而获得了1959年第十二届戛纳电影节国际评委会大奖等多项殊荣。再次,从《围棋少女》这部小说的情节来看,我们的女主人公对与她下棋的陌生人的真实身份是完全不知情的。我想,他们两人之所以相互吸引,完全是因为彼此之间的某种距离感、陌生感,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那种神秘感。有人说,女人最大的魅力就在于她的神秘感——少女从不说话,落棋时而沉闷,时而清脆,传达出她微妙的心绪。日本军官因而感叹,“看透围棋少女的心思比占领中国还要难”。然而,正因为她如此让人猜不透,才让他如此着迷和疯狂。反之,男人也一样——她不知道他来自何方,但“他的曲折思路使我震惊。他的每一步棋都十分顾全大局,落子空灵有致,宛若鹤舞翩翩”,对他而言,围棋就是美学。这种距离产生的美感不由得让少女心驰神往,以至于把他想象成一个上天派来的拯救者(本来是侵略者,却被侵略对象误认为是拯救者,这难道不是一种反讽?)。当然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人是复杂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好人,也没有纯粹的坏人,而日本军官和中国少女在一起下棋的时候,展现的恰恰是他最美好的一面,涉世不深的少女被其所吸引是不奇怪的。
所幸的是,这份爱情最终动摇了对方的军国主义根基。面对少女的纯真和信任,他内心十分愧疚:“我不配这份感情。我是个间谍,我是敌人,我是中国人民的刽子手!”最后的结局是日本军官为中国少女背叛了自己的祖国,两人幸福地死去。“我知道我们会在天国里继续我们未完的棋局。”
山飒本人曾说,写到这里,她曾经泪流满面。《围棋少女》对她来说是一场梦。其实,这不仅是她的梦,也是很多人心中的梦。人们在敌对的状态中是否还能相爱?这种爱是不是能够得到升华?小说的回答是肯定的。中国少女和日本军官就是这和平之梦的载体。人生是一盘棋,今天的我们(包括中日双方)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爱、去生活?《围棋少女》告诉我们:“大胆和想象是取得成功的关键。”
战争年代,少女的青春残酷而美丽;和平年代,人们内心的冲突绝不亚于一场战争!小说,从某种程度上就是人们内心的产物。也许,作者通过这部小说,间接地表达了自己对已经逝去的少女时代的纪念——因为它真实地记录了少女的青春轨迹,这也是《围棋少女》之所以受到中学生欢迎的重要原因之一。虽然时代和文化背景不同,但人性都是相通的,21世纪的法国少男少女和上世纪30年代的中国少女,有着同样的青春的骚动、叛逆和苦闷。我们看到,山飒塑造的这位中国少女时代感很强,她敢爱敢恨,知道自己的魅力也知道怎样运用自己的魅力,“喜欢我的男孩子就是一本书,任我编写故事”,这种在情感世界里的游刃有余和洒脱,从当今许多年轻女孩身上都能够看到。
在法国著名评论家帕里斯•德勒布尔眼里,“《围棋少女》如歌如吟,震撼人心,书中那弥漫在爱情迷宫中的羞涩情感,有着茶一般的苦涩和踏雪无痕般的温柔”——它既是好看的,同时也是美学的。
小说写到入迷处,感到自己就是武则天
山飒用法语创作的小说,其题材大都与中国有关,“每一句法文,都要融进中国意境”,这就是她的追求。2003年8月出版、首印10万册的《女皇》,则以第一人称讲述中国唐朝女皇的心灵路程。武则天从一个寒门少女,到统治唐朝长达50年的女皇,小说演绎了一个全新的武则天形象。法国和美国评论家这样评论道:“作为一个故事,女皇震撼人心;作为文学作品,《女皇》融会贯通,像没有稀释的诗歌一样流畅。”“如此的原创,如此的诗篇,如此的人物,细腻的历史叙述,使《女皇》成为伟大的巨著。”“这是一部引人入胜的小说,读者仿佛听到战场上马的嘶鸣,呼吸到皇家宫阙的气息和亲历了不断变幻风景的那片土地。”“这部作品的野心和魅力,就像绽放的鲜花正在蔓延。”《女皇》现已被译成20多种文字,发行几十个国家。它之所以畅销,就在于读者在这部小说里捕捉到了当代中国崛起的文化渊源及厚重的历史。
随着在异国他乡生活的深入和对不同文化养分的汲取,山飒也在不断地超越自己,不断进行新的尝试。2005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尔虞我诈》,就是讲述发生在当今巴黎的一场国际工业间谍战的故事。2006年出版长篇小说《亚洲王》,描写亚洲王亚历山大帝与生活在大草原的女武士、游牧部族女王亚历山娜之间激情而浪漫的爱情故事。与此同时,山飒还在进军影视界,频频受邀于电影机构和知名导演。目前,她正忙于根据自己小说而改编的3部电影文学剧本的创作与修改。
在一些人眼里,山飒是国际作家,能在全世界飞来飞去,很时尚也很风光,其实,她特别能吃苦,那么多的社会活动、应酬,与出版商的周旋……都没有影响到她的写作。远在北京的父母最担心的,就是她写起东西来太玩命。为了写作《女皇》这部小说,她作了好些年的准备,不仅研读唐史和佛教,还多次去西安和敦煌实地考察。山飒写武则天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有时候,她感到自己就是武则天。武则天在童年及少年时期四处漂泊,这一点和山飒有某种相似之处。“我们两人还没有真正的根就长大了。事实上,我们拔掉了自己的根,但是我们仍然能够开花,因为真正的根在我们的灵魂里。”
或许是因为武则天的缘故,山飒对西安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她说:“巴黎帮助我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北京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但不知为何我都不觉得它们是我真正的家。然而,每次来到西安,特别是飞机徐徐下降,透过迷雾看到黄土高坡,我就有一种到家了的感觉。”
融入法国文化,在写作和绘画之间找到平衡
在法国,山飒比在中国有名。2004年1月,******主席去法国参加中国文化年的开幕式,法国总理拉法兰在欢迎词结束时说:“法兰西不仅是巴尔扎克的故乡,也是山飒小姐的家园。”
毫无疑问,山飒已成功地融入法国文化。她不仅视写作为生命,也特别钟情于绘画。说到绘画,山飒认为,写作是痛苦和自虐的过程,但绘画不同,平和又优美,如同上天给予的安慰。“我至今没有疯掉,就因为有绘画的平衡。”她使用中国传统的颜料和方法创作一些抽象画,并用中国笔墨书写法文,其个展受到法国观众的欢迎,2002年还出版了一本书画作品集。2007年,她的画作在摩纳哥参加了国际画展;同年9月至10月,还在东京举办了两场大型个人画展;同年9月6日,她的画与朱德群、赵无极等大师的作品一道参加上海现代艺术绘画展,其画作由美国著名的马伯乐(Marlborough)画廊遴选。 这些年,山飒还经常代表法国作家外出参加活动,开国际会议。她总是见到有些不修边幅的余华,“余华有真本事”,山飒这么评价道。有时候她还见到抗抗阿姨。2005年10月,在第十二届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上,法国作为主宾国,派出了阵容强大的作家代表团。年轻的山飒与大作家阿兰•罗伯-格利耶、安德烈•马金等一同在书展亮相,并与中国作家和读者进行交流。张抗抗坐中国作家这边,山飒坐法国作家那边,两人就这么PK起来。张抗抗说:“山飒6岁时我就认识她了,现在居然是法国作家代表团成员,你看,这是不是有点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