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在西方文学作品《荷马史诗》和《神曲》中,帕里斯的形象均有出现,但两者在主题意义、思想情感、形象描绘、写作目的、倾向性等方面都存在差异。这种差异性是由两者不同的创作背景和作者不同的创作风格造成的,并从中反映出当时社会的创作倾向。我们要正确理解这种差异,从文化多样性的角度出发,分析诗人对生命和人生命运的探索,挖掘隐藏在两种不同文化后的深层意蕴,从而对我们的文学评论活动、文学创作活动和生活以指导。
关键词:帕里斯;荷马史诗;神曲;宗教
在欧洲文学史上,《荷马史诗》是最早的重要作品,《神曲》是文艺复兴初期的三大重要作品之一,两者在西方文学的发展史上均占有重要地位。帕里斯是两部作品中共同出现的人物,但由于两部作品不同的创作背景和作家不同的创作风及创作目的,两部作品中帕里斯的形象存在诸多差异。
一.主题意义
《荷马史诗》是诗人荷马整理民间艺人传诵诗歌的编集,主要反映特罗伊战争的英雄人物。在表面看来,该作品就是一部史书,而帕里斯应严格区别于史书中记载的模式化人物,在他身上隐含着许多人性的意义。在裁决金苹果归属问题时,帕里斯选择了美貌的妻子,而不是国君或者英雄,这说明帕里斯没有隐藏自己骨子里“好色”的本性;在率领船队到达斯巴达后,帕里斯见到美丽的海伦,便使用魔法将其拐走,没有考虑到这种行为所带来的严重后果。这种为所欲为的自由人性,都是人类欲望的隐喻表现。
荷马编纂这部作品,构建帕里斯这个任务的目的是反映史实,但其意蕴应该更倾向于展示人性,给后人以启示。帕里斯所展现出的追求心中所求,不计后果,宁死不屈,与现实分庭抗礼的精神将全诗升华到了现代人不可企及的高度。虽然帕里斯貌似没有理性和道德观念,但他身上装载着一种超越生命给定性的活力,给人的心灵一种强烈的撞击感。他把幸福放在眼前,看到就争取,透露出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并不断奋斗,即使阿喀琉斯有神灵相助,但依靠人类的智慧和力量,同样能打败强大的敌人。帕里斯的私奔和战斗是为了在掌握自身命运的抗争,是迎来美好前景的追求,这就是隐藏在帕里斯形象下的本质含义。而在《神曲》中,帕里斯的形象是建立在刻画社会现实的基础之上的。但丁把他当做一个反面人物加以批判,是为了深刻批判教皇当权的社会现实。虽然作品中没有对帕里斯的大量细节描写,但同样有其承载的现实意义。从作品本身来看,《神曲》既有对黑暗现实的揭露,也有对美好现实的憧憬。帕里斯的形象对揭露现实的作用不再赘述,他是作为作者游历地狱的一个过程出现的,寓意是人生的一次苦难经历,而作者也正是通过这次游历,人生才达到了完美境界。《神曲》中帕里斯的寄意正在于此:我们必须接受苦难的洗礼,才能不断进步,达到完美境界。这同样和西方社会中的宗教信仰具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二.作者情感
在《荷马史诗》中,对帕里斯的描述以褒为主,褒贬并存。首先,他是特洛伊深得亲人和人民心爱的王子:在比武场击败了所有对手;成为王子之后,主动请缨去希腊接回自己的姑母;在战场上,帕里斯用自己神奇的箭术射死了阿喀琉斯,为特洛伊解决了一个劲敌。在这些描写中,帕里斯不仅容貌出众而且强壮有力,具有希腊神话中英雄的完美气质。作品字里行间洋溢着作者对帕里斯的赞美之情。另一方面,帕里斯又是一个不顾祖国和人民安危而一意孤行的年轻人:帕里斯在斯巴达见到丈夫外出的海伦之后,陷入情网,忘掉使命,将宫殿掳掠一空,并拐走海伦,这件事成为了特罗伊战争的导火索,为特洛伊带来了巨大灾难。在某种程度上讲,帕里斯成为王子后在欲望中迷失了自我。在《神曲》地狱篇中,诗人对帕里斯表现出批判和同情。在地狱里,帕里斯为寒风所鞭打,飘荡不停,呼号痛哭苦。出现这两种不同结果的原因,在于《荷马史诗》是荷马整理流传在民间的歌谣而作,是民间艺人对历史尽量追求真实的描写,诗人可以根据民间的判断诉诸情感——帕里斯形体俊美,作战勇敢,所以成为赞美的对象。凡人有神灵的属性,神灵也会有人类的缺陷,所以《荷马史诗》中同样有着对帕里斯人性缺陷的批判。至于《神曲》中对帕里斯的批判,则是由其创作背景决定的,是但丁心中充满怀才不遇的愤懑和对流浪的痛苦的表现。《神曲》写成于14世纪初,当时教皇权力极大,生活奢华,和史诗中的帕里斯极像。所以,但丁把帕里斯当做教皇和僧侣的象征加以批判,这也和当时文艺复兴的潮流相吻合。批判教皇和贵族符合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潮流,是城市市民阶层自我觉醒的体现。另一方面,但丁是一位爱国主义诗人,他渴望祖国统一,反对分裂和纷争,即使在他游览地狱的过程中,也在和鬼魂讨论意大利的政治形势和国家兴亡问题。在《荷马史诗》中,帕里斯拐走海伦诱发特罗伊战争,最终特洛伊城被阿伽门农率领的联军毁于一旦,这在某种程度上证明帕里斯就是毁灭特洛伊的罪魁祸首,是葬送国家命运的凶手。这种情况与但丁的爱国主义思想相违背,所以帕里斯又被其称为灭国者。在但丁看来,帕里斯就像现实中危害国家的官员一样,把国家一步步推向灭亡,既然自己无法扭转局势,那么也要在文学作品中对其进行鞭挞,这也是古今中外知识分子表达心中愤懑的必然方式。
三.爱情观
分析两部作品,它们的爱情观几乎完全相反。在《荷马史诗》伊利亚特篇中,帕里斯为了阿弗洛蒂特许下的“美貌的妻子”的条件,将金苹果送给了她;在斯巴达,因为和海伦一见钟情,忘记任务,把战火引向了家乡;在阿伽门农率领的联军到达特洛伊城时,帕里斯仍旧决定抵抗,不交出海伦。这一切表明,在《伊利亚特》中,帕里斯为了爱情把一切都置于不顾,虽然说是很鲁莽和不负责任,但是其追求爱情的果敢和勇气确实扣人心弦,带有令人倾佩的成分。相反,在《神曲》中,追求爱情带来的全是惩罚,得到的是挖苦和讽刺:“其中第一个就是那位统治多国人民的女皇。她是如此糜烂荒淫,甚至她的法律也定得投其所好,以免世人唾骂她的秽行。”她就是塞米拉密斯,掌管苏丹统辖的国度,却背叛了对丈夫的爱情。“你看,那是海伦,为了她,多少悲惨的岁月流逝过去;你再看伟大的阿喀琉斯,为了她,一直战斗到死。你看,那是帕里斯,还有特里斯丹”;“老师向我指点一千多个阴魂,一一列出他们的姓氏,正是爱情使他们离开了人世。由于我听到我的老师说出这些古代贵妇和骑士的姓名,怜悯之情顿时抓住我的心灵。”导致爱情遭受不同待遇的原因还是由时代背景决定的,充满浪漫神话传说的希腊与社会动荡黑暗的意大利相比,无疑更适合爱情的发展。
四.艺术表现
《伊利亚特》是宗教主义的反映,而《神曲》是社会的真实再现。两者产生于不同的年代、不同的地域,也就有着不同的文学创作氛围。在荷马时代,希腊社会处于由氏族公社制向奴隶社会过渡的时期,史诗刻画的人物大部分既洋溢着氏族英雄的气概又显现着早起奴隶主的意识,兼具两个社会形态的特点,这就使得描写帕里斯的内容呈现一种新奇、宏观的特点。另外,古希腊神话故事颇多,故事本身就包含着丰富的想象,把它们纳入到具有独特表现力的诗歌当中,使得文章对帕里斯的叙述增加了强烈的浪漫主义色彩,如赫克托耳请求母亲的一幕。与《伊利耶特》不同,《神曲》诞生时正是意大利国内动乱之际,党派斗争、黑死病蔓延等问题困扰着当时的意大利社会。但丁是一位现实主义诗人,诗歌表现的多为现实社会生活,所以《神曲》中对帕里斯的描写极具批判色彩,是批判现实的力作。如诗歌中对地狱第二层的描述:“我来到连光线也变得暗哑的地方,那里传来阵阵轰隆浪涛声,仿佛大海在暴风雨中,吹打这大海的正是那逆向的顶头风。”黑暗的光线是意大利黑暗社会现实的反映,而暴风雨则象征着国家在教会统治下的风雨飘摇。至于“顶头风”,就是当时人民生活、社会发展所面临的各种问题。但就像之前分析的,最大的批判还是寄予在帕里斯身上,那是整部作品的中心之一。
五.形象描绘
在《荷马史诗》中,帕里斯是普利阿莫斯和赫卡帕的儿子,裁决了赫拉、雅典娜、阿弗洛蒂特谁是最美的女人,与神祇有着“金苹果之约”的风流男子,可以得到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可以说,在《荷马史诗》中,帕里斯首先是一位有着显赫身世的王子,享受了一切人世间的美好事物。相反,在《神曲》中,他却是出现在地狱的第二层,是作为地狱受罪人的形象出现的。在地狱第二层,“色欲场中的灵魂,在狂风中飘荡”,“这里的地面更小,痛苦较大,更使人哀伤”,“这里坐着一个咬牙切齿的可怕的米诺斯,他审查进来的灵魂,判裁他们的罪名,遣送到受刑的地点”。帕里斯就是在这个“没有光的地方”,接受狂风的吹虐,不断撞到悬崖上,发出阵阵刺人心扉的哀鸣。一个是特洛伊的美丽王子,一个是地狱里的荒淫罪人,帕里斯形象在两部作品中是相互对立的存在。
除了以上几个方面,两部作品中对帕里斯的描述还有所用语言和所选环境等方面的差异,这些差异也是诗人根据当时的社会背景和宗教背景具体决定的。总之,表面和表达上的差异是显性的现象,值得我们学习,但隐藏在作品内部的时代内涵和人生寓意更是值得我们努力发掘的财富。分析比较人物形象,需从表层入手,从深层掌握,挖掘隐藏在不同形象意义后的根本意蕴。
参考文献:
[1]但丁:《神曲》,黄文捷译,译文出版社,2005-05.
[2]荷马:《荷马史诗·伊利亚特》,罗念生, 王焕生译,2003.
[3]陈惇:《西方文学史》,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
[4]朱光潜:《悲剧心理学》,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
[5]朱葆耕:《西方文学十五讲》,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6]杨周涵,吴达元,赵萝蕤:《欧洲文学史》,1979.
孙迪,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2010级3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