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语文建设·下半月 2012年第12期 ID: 422069

[ 王刚 文选 ]   

苦难的乡村叙事

◇ 王刚

  摘要:钟华华的小说从人性的角度,表现乡村孩子的苦难,乡村妇女遭受的凌辱,乡村男人的霸权地位,诉说着乡村在世纪交替时期,也是社会转型期经历的苦难。
  关键词:钟华华小说 乡村苦难 人性视角
  钟华华的小说关注变革时期的乡村社会,表现古朴乡村在变革中的阵痛。他从人性的角度,以儿童的视角,表现乡村孩子的苦难,乡村妇女遭受的凌辱,乡村男人的霸权地位,展示光怪陆离的人性世界,诉说着乡村在世纪交替时期,也是社会转型期经历的苦难。
  一、儿童视角:苦难的心灵烙印
  钟华华小说的叙述角度主要是儿童视角。儿童视角应当是以童真为底色或背景,应当是清纯的、天真的角度。但是,作者的经历和作品主人公的生活背景都使作品的叙述清纯不起来,天真不起来。作者从小体弱多病,还在母亲的怀抱里,就感受到生命的艰难和生活的苦难,养成多愁善感、悲天悯人的个性。作者笔下的儿童,都没有健全的家庭、健康的身心:或者如六指,父亲早逝,母亲外出打工,相依为命的老祖去世,他孤苦伶仃,连寄身的教堂也遭到拆毁的命运(《乌鸦停在黑瓦上》);或者如《狗年月》中的“我”,母亲不堪父亲的折磨离家出走,我像狗一样低声下气地过日子;或者如心智不健全的“马大傻”,人们肆无忌惮地欺侮他,拿他作开心的材料(《一个傻瓜的悲剧》)。儿童是弱小的,没有人护佑的儿童是可怜的,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儿童是看不到希望的,受到凌辱的儿童是悲惨的。多重灾难的叠加构成作者笔下儿童叙事的苦难角度。他们以渺小的身躯沦落于滚滚红尘,以无助的眼光打量着鱼目混珠的社会,以稚嫩的肩膀承受着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以受伤的心灵去适应瞬息万变的世界。
  儿童视角给我们展示出五光十色的乡村生活镜像,展示出他们繁复而坚韧的心地。由于低下的社会地位,也由于文化的准备不足,他们很难溶入快速发展的社会。于是,为了生存,他们采取了坚守的姿态:坚守童心,坚守家园,坚守心中的净地。这是无奈的固守,螳臂挡车式的挣扎。老祖去世,六指只有退守教堂。但是,土地开发涉及到教堂,神父选择了离去,修女小树选择了新的也是堕落的生活方式。而弱小的六指却选择了坚守,坚守到教堂轰毁的最后一刻。教堂是宗教的殿堂,代表着神圣,象征着信仰。因此,六指的坚守和教堂的轰毁有了象征的意味(《乌鸦停在黑瓦上》)。教堂坍塌了,高楼林立了,乡村城镇化了,生态失衡了,人们的心态呢,也浮动躁动了。修女小树顺应潮流的肤浅方式固然不可取,而六指顽强的坚守是否是通往心灵家园的唯一道路,也值得探究。这是一个作者无法破解的难题,也是现代化进程中必然会遭遇的阵痛。
  《一个傻瓜的悲剧》提出的也是类似的问题。历尽劫难的孩童马大傻突然具有了特异功能,在他无尽的咒骂声中,欺负他的人遭到报应,躲雨镇的人们患上了忧郁症。当人们躁动不安,想寻求生路而找不到方向之时,在神父的指示下,马大傻担当起为大家指路的重任。仿佛是大智若愚,或者是与神界心有灵犀,马大傻为各色人等指路,居然能各得其所,各安其位。马大傻担任了作品的叙述者,这是一个奇特的由傻子充当叙述者的叙述角度。这一独特的视角仿佛一个变形的透镜,世间的一切变得光怪陆离,本真地再现了扭曲的人性和荒唐的社会现实。
  二、乡村女性:灿烂的美丽点燃悲剧之光
  作者笔下的女性个个美貌如玉,聪明伶俐,具有敢爱敢恨的鲜明个性。但是,在价值取向迷失、道德理念混乱、心灵骚动不安的社会转型时期,这些乖巧的女性却与作品中的孩童一样,有着悲剧的命运,成为男性霸权和乡村变迁过程中的牺牲品。
  春桃(《身背十字架的女人》)义无反顾地离开嗜赌如命的丈夫,与汪石匠私奔到躲雨镇之后,春桃就成为汪石匠实现物欲的工具。汪石匠雕琢了堆积如山的十字架,春桃默默地把它们背到墓地,沉重的十字架压垮了春桃,将俊俏的春桃送到了飘渺的天国。春桃为了追求幸福来到躲雨镇,她想象着新的生活会拯救她,会赋予她新的生命。然而,她背负着的具有苦难意味也有拯救意义的十字架,却耗尽了她年轻的生命。于是,背负着十字架的春桃也具有了象征的意义。
  《雕花木箱》写了乡村几代女人的一个美妙而残忍的梦。木匠高山毛能用上等的红豆杉做出精致的雕花木箱,能够拥有他做的雕花木箱成为乡里女人的梦想。然而,高山毛的妻子却没有雕花木箱,并因此上吊自杀;瓦兰的母亲不能与高山毛共结良缘,留下的愿望就是要一口雕花木箱;瓦兰为了雕花木箱受尽野蛮丈夫的折磨和柳翠翠的羞辱,为寻找雕花木箱而在躲雨镇消失。于是,雕花木箱成为乡村女人所追求的卑微而美丽的理想。理想是美丽的,但是是不能实现的,而乡村的女人们为了这个微不足道的理想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这就是作者给我们描述的美丽而沉重的乡村现实。
  《七月满尘》中的女主人公云朵的确如云朵般美丽、纯洁。在物欲横流的桐花岭,云朵我行我素地生活在色狼群中,以灵巧与机智将随时可能发生的凌辱化险为夷。她也在坚守,坚守传统的生活方式,坚守爱情,坚守忠贞。坚守的同时,她在抗争,与物欲抗争,与强权抗争,与情欲、性欲抗争。可是,在强权和暴力面前,云朵像任人宰割的羔羊,被粗鄙下流的勘探队长徐二胖粗鲁地凌辱、强暴。
  背负着沉重十字架的春桃,期盼着雕花木箱的瓦兰,努力坚守心灵圣地的云朵,以其坚韧、坚强,表现出强大的人性力量。但是,她们或者成为男性物欲的工具,或者成为兽欲的发泄对象,或者怀着对美好事物的憧憬而消逝。她们的坚韧和坚强,她们身上浸透的人性力量,在强权与暴力的面前不堪一击,以她们灿烂的美丽点燃悲剧之光。另如沉沦的修女小树,“山里妹桶桶澡堂”(《 七月满尘》)、“世界歌舞团”(《远去的唢呐调》)中的风尘女子,为满足男人的欲望而放弃了自我,仿佛是为乡村的现代化进程奉献着自我的牺牲。受伤的总是女人,承受苦难灾难的总是她们!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三、男权世界:强权、暴力与妥协退让
  钟华华笔下的男性性格走向了两极,或者如徐二胖、胥书记、黄狗、汪石匠、胡屠户等人,以强权和暴力欺侮妇女,在柔弱的女性身上呈现自己的淫威;或者如高山毛、老吹手、提调官等人,不敢面对炽烈的情爱和性爱,以妥协退让获取生活的安宁。总的来说,他们没有作者笔下的女性形象那样善良可爱,那样爱憎分明。在他们的身上,更多体现了恃强凌弱,或者苟且偷生的劣根性,是灿若云霞的女性形象的反衬。   《七月满尘》中的男性是强权与暴力的象征。在胥书记的庇护下,黄狗开办“山里妹桶桶澡堂”,以姑娘们的青春换取巨额利润;为了满足徐二胖的淫欲,胥书记让勘探队住进云朵家。小说描写的重心是云朵。胥书记大多在幕后,黄狗形象模糊,徐二胖的突出性格是阴险狠毒。胡屠户(《渡》)的嗜好是“杀女人”——在女人身上发泄自己的原始本能。不管哪里有红白喜事,他都能嗅出女人身上的骚动,准确地找准“杀”的目标。但是,别人的女人可以随意“杀”,自己的女人被“杀”之后,却按捺不住,磨刀霍霍了。汪石匠(《身背十字架的女人》)对自己的女人异常地冷酷残忍,他像役使奴隶一样将小翠活活累死,又把跟他私奔到躲雨镇的春桃当牛当马。回狗(《远去的唢呐调》)昧心地骗来香粉作媳妇,却因心怀鬼胎与形同兄弟的“老吹手”翻脸成仇。同时,也因为香粉对老吹手的情谊而虐待香粉,并为了私欲将女儿许配给“世界歌舞团”团长的傻儿子歪嘴。
  以上人物是强权与暴力的化身。徐二胖、胥书记、黄狗利用手中的权利,在青春女性身上寻欢作乐,榨取利益,施展淫威;汪石匠将女性作为聚集财富的工具,春桃惨死之后,还以立碑之名大办酒席收取礼金;回狗没有权力,却将男人的陋习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讲信义和情意,与朋友、家人反目成仇,将女儿作为巴结“团长”的礼物。他能这样做,仅仅因为他是一个男人,一个寡廉鲜耻、胡作非为的男人。在他身上,可以看到一个没有人性的男人身上蕴藏的破坏性。
  与以上形象相比,老吹手、高山毛、麦穗、偏耳就是善良朴实之辈了。他们没有受到泥沙俱下的社会的影响,思想停留在传统的生活方式上,并努力维护自己心爱的女人生活在不受污染的环境之中。老一辈的老吹手(《远去的唢呐调》)、高山毛(《雕花木箱》)坚守传统的技艺,在这坚守中也守候着自己心爱的女人。麦穗(《七月满尘》)与偏耳(《远去的唢呐调》)是新一代的青年,但他们没有受到现代负面思潮的影响,没有沾染朝三暮四、拈花惹草的恶劣习气。他们执着于青梅竹马的爱情,不管恋人居于何种境地,始终不离不弃。
  通过以上的形象分析,可以大致看出作者的思想倾向。他以苦难童年的目光观察飞速变迁的乡村,幼小的心灵不能承受纷至沓来的怪异意象之轻;在如彩云般美丽的女性形象身上,寄予了他对传统美德的向往,表达了他对传统生活方式、生产方式的坚守,老吹手、高山毛、麦穗与偏耳等男性形象强化了他的这一意愿;那些高踞于柔弱女性形象之上的徐二胖、汪石匠、胥书记之流,象征着贪婪、无止境的欲望,象征着现代化进程中的污泥浊水,也显露了作者对生态失衡、道德沦丧的乡村现状的忧虑。
  钟华华注重情绪的渲染,但所渲染的情绪过于忧郁;关注乡村现代化进程中的不和谐因素,但有些观点失之偏颇;精心设计离奇怪异的情节细节,但有的情节细节还可以商榷。因此,作为一位来自基层、有着丰富生活阅历的青年作者,钟华华有着巨大的发展潜力。

苦难的乡村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