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语文建设 2014年第5期 ID: 358834

  

浅谈我国古代语文教材的编制经验

◇ 胡根林 李可

  我国语文教材若从《诗经》算起已经有2500多年的历史,即便从《昭明文选》算起,也已经有1300多年的历史,可谓历史悠久,积淀深厚。现如今,在推进语文教育改革中,语文教材的改革也进入关键时期。当我们放眼世界,学习西方语文教材先进做法的同时,也需要沉下心来,认真借鉴先人留下的宝贵经验。我们有理由相信,古代语文教材的编制经验经过代代相传,对我们当下语文教材的编制必将提供深刻的启迪。
  一、古代语文教材的编制理念
  我国古代没有严格意义上的语文教育,也没有具备教科书意义的语文教材。专供儿童集中识字用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以及各类《杂字》,掌故性、故事性很强的《兔园册》《幼学琼林》《龙文鞭影》,进行语言文字方面“小学”教育的《字体蒙求》《文字蒙求》,古文选本《古文关键》《文章轨范》《东莱博议》《古文观止》等,都成了伦理思想教育、知识教育和语文教育的重要读本。尽管用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些读本缺点明显,但其编制理念还是能带给我们很多启发的。
  1.重视育人功能
  古代语文教材很重视育人功能。南宋朱熹在《小学》中引用杨亿的话就论述过:“童稚之学,不止记诵。养其良知良能,当以先入之言为主。日记故事,不拘今古,必先以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等事,如黄香扇枕、陆绩怀橘、叔敖阴德、子路负米之类,只如俗说,便晓此道理,久久成熟,德性若自然矣。”这一“育人为先”的教材观对古代语文教材影响很大,体现为非常重视选文的道德性和教育性。如元代虞韶所编的《日记故事》既有映雪、负薪等劝学故事,也有“二十四孝”等封建伦理故事;明代陶赞廷编的《蒙养图说》则专讲封建伦理故事;清代丁有美所编的《童蒙观鉴》分“志学”“孝友”“高洁”“智识”“才力”“颖敏”六类,并精选了富有教育意义的名人轶事。这些教材诚如唐彪在《父师善诱法》中所言:“俱载前人嘉言懿行,以其雅俗共赏,易于通晓,讲解透彻,不独渐知文义,且足启其效法之心。”自然,由于时代所限,这些教材在强调育人功能的同时也宣扬了封建糟粕,但就其编排中重视育人这点看,乃是发挥了语文教材人才培养、传递社会规范之功能。
  2.重视儿童的可接受性
  据估计,我国古代蒙学教材不下千百种。总体上看,这些童蒙教材都比较重视儿童的可接受性。比如我们熟悉的“三、百、千”使用整齐的韵语和对偶句来编写,读之朗朗上口,节奏感特别强,易于激发儿童的学习兴趣。一些专门介绍天文地理、鸟兽花木和日用器物等的知识性启蒙读物,也多重视这点。如宋代方逢辰《名物蒙求》一书,全用四字韵语,让儿童认识“高平为原,窈深为谷”“小路曰径,大路曰衢”等,且易于背诵。再如明代程登吉所编的《幼学须知》,以“战胜而回谓之‘凯旋’,战败而走谓之‘奔北’”“刎颈交,相如与廉颇;总角好,孙策与周瑜”等对偶句来解释词义,叙述典故,其传递知识、培养兴趣、激发情感的作用显而易见。宋人项安世就评论说:“古人教童子,多用韵语,如今《蒙求》《千字文》《太公家教》《三字训》之类,欲其易记也。”(《项氏家说》卷七)。显然,选择既适合汉语特点又适应儿童心理的韵语来提高教材的可接受性,是古代语文教材特别是童蒙教材的一大特色和优点。
  3.重视学习内容的全面性
  古代语文教材往往博览杂收,把成人需具备的各种社会知识融合其中。例如,启蒙教材《增广贤文》便是一部大杂烩,三教九流,诸子百家,全有涉及。其他如《弟子规》《千字文》,除了有集中识字的妙用外,实用价值也很大。《幼学琼林》这样的蒙学读物内容更是丰富,可谓小百科,抄其目录如下:卷一,天文、地舆、岁时、朝廷、文臣、武职;卷二,祖孙父子、兄弟、夫妇、叔侄、师生、朋友宾主、婚姻、女子、外戚、老幼寿诞、身体、衣服;卷三,人事、饮食、宫室、器用、珍宝、贫富、疾病死丧;卷四,文事、科第、制作、技艺、讼狱、释道鬼神、鸟兽、花木。正所谓:“读了《增广贤文》会讲话,读了《幼学琼林》走天下。”
  4.重视儿童能力的发展性
  古代语文教材虽然很少直接论述儿童能力的发展过程,但在教育家的言论中都隐含这些追求。如朱熹在《语类辑要》中说:“学之之博,未若知之之要,知之之要,未若行之之实。”通过对“知”“行”关系的论述来表达教育在促进儿童身心发展方面的作用。在这种观点影响下,古代语文教材在写字、属对、作诗等读写实践上非常重视儿童能力的发展梯度。如古代作文教学训练的基本特征和重要经验就是放胆多作、反复修改,以此发展儿童的书面表达能力。如宋代谢枋得所编的《文章轨范》,把书分成两部分,前半部叫“放胆文”,后半部叫“小心文”,并在引言中说“凡学文,初要大胆,终要小心——由粗入细,由俗入雅,由繁入简,由豪荡入纯粹”,指出要发展学生的“细”“雅”“简”“纯粹”的书面表达能力,必先经过“粗”“俗”“繁”“豪荡”的反复实践才能实现。
  二、古代语文教材的编制思路
  从张志公先生对古文教育的研究可以看到,古代语文教材在使用上有一些明显特点:一是教材并不固定,选本很多,并且教师也有选择的权利,所以每个学塾的学生所学并不同;二是使用教材没有统一的进度和要求,掌握的标准都在教师手中;三是教育的主要内容出自“四书”“五经”,其他材料只是识字工具或者过渡读物,是为进一步的读写训练服务的,而读写训练又是为达到仕途而服务的。然而,从总体上看,古代语文教材在编排设计上隐含了丰富的编制思路信息,这方面有待深入研究。
  1.学习阶段的序列性
  我国古代学习论非常重视学习阶段的有序性。如孔子提出了“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的“五阶段说”,荀子提出了“闻、见、知、行”的“四过程论”。《三字经》中讲得更加明白:“凡训蒙,须讲究,详训诂,明句读。为学者,必有初。小学终,至四书……经既明,方读子,撮其要,记其事……经子通,读诸史,考世系,知终始。”明确了阅读的序列性:先小学,后四书、五经,再子书、史书。古代语文教材就是以此为序列分成三个阶段来编排的。第一阶段是启蒙阶段,教学内容为集中识字,基本教材为《急就篇》和“三、百、千”。第二阶段是基本的读写训练,所用教材为旨在讲述伦理规范的《弟子规》,旨在劝勉激励的《昔时贤文》,还有讲述历史典故的诗歌教材《咏史诗》。第三阶段是较复杂的读写训练,所用教材有真德秀的《文章正宗》、吕祖谦的《古文关键》,还有吴楚材、吴调侯所编的《古文观止》等。在学习写作方面,古代语文教材也非常讲究序列,其基本的顺序是:先属对、作诗,后作文、策论,即由组字成词、积词成句而至篇章。每道程序又有若干步骤,以“属对”为例,王筠《教童子法》中提到:“读书一两年,即教以属对;初两字,三四月后三字,渐而加至四字,再至五字,便成一句诗矣。”   2.学生发展的整体性
  古代语文教材还十分重视其在儿童发展中的整体功能。一是十分重视语文教材与其他学科教材的横向联系。古代语文本身不分文史哲,在教材编写上更是重视与历史、算术、生物、天文等学科的联系。如唐代末年的胡曾,创作了一百多首“咏史诗”,以述说历史事件、评价历史人物,后来被人们广泛用作启蒙教材。到明代,有人将他的《咏史诗》与《蒙求》《千字文》合编并注释为《释文三注》,风行一时。另外,古代儿童读物中既有《小四书》《名物蒙求》等介绍天文地理、鸟兽花木、日用器皿等名物知识的,也有《龙文鞭影》《幼学须知》等叙述神话故事、逸闻掌故的,更有《纯正蒙求》《孝悌蒙求》等阐述进德修身和伦理纲常的。这些蒙学教材融语文教材与其他学科教材于一体,较好地促进了儿童全面发展。二是注重选文的多样性。古代蒙学阶段以后的语文教材主要是儒家经典的“四书”“五经”,除此而外,还有《昭明文选》《古文观止》等文选式教材。其中《昭明文选》的编排以文体为序,按辞赋、诗歌、杂文三大类,三大类下又分赋、诗、骚、诏、令、表、书、序、论、铭等三十八小类。这些选文时间跨度大,作者多,加上注释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其内涵非常丰富。《昭明文选》而后,又陆续出现了《续文选》《广文选》《古文观止》《古文辞类纂》《经史百家杂钞》《唐宋八大家文钞》等。在进入较高的读写训练阶段,除了经书以外,史、子、集等也是教材选文的主要来源。这样,作家众多、文体齐备、内容丰富、表达多样的教材必然多层面、全方位为学生服务。
  3.知识习得的迁移性
  古代语文教材一直秉承孔子“循序渐进”“温故知新”的古训,重视儿童学习习惯和学习兴趣的培养。朱熹强调经书学习的次序,他认为这种次序是不可随便更改的:“先读《大学》,以定其规模;次读《论语》,以立其根本;次读《孟子》,以观其发越;次读《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处。”(《朱子语类大全》)这里,虽然讲的是教材使用顺序,但其实也隐含了现代认知心理学的基本原理。从迁移角度说,朱熹所规定的先《大学》、后《论语》《孟子》、最后到《中庸》,是为了让儿童更好地建构阅读理解的语言能力结构,使前面所学对后面学习起到正迁移作用。
  不仅如此,古代语文教材还重视知识的纵向迁移和横向迁移,这种迁移就是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的迁移。朱熹在《朱子读书法》中有明确论述:“读书,理会一件,便要精这一件;看得不精,其他文字便亦都草草看了。一件看得精,其他书亦易看……有余力,然后及诸书,则涉猎诸篇亦得其精。盖以我观书则处处得益,以书博我,则释卷而茫然。”他指出语文学习要先精后博,否则无法举一反三,横向迁移。纵观古代启蒙及初步读写阶段教材的编排,大多重在熟读、精思,而到了较高读写阶段的教材则重在博览、比照。显然,这一教材编排的思路在今天看来也是很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