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语文建设 2013年第11期 ID: 358678

[ 张正耀 文选 ]   

大数据时代语文教学思维之变革

◇ 张正耀

  语文教学改革走到今天,我们遇到了新的尴尬:传统的思想与做法已在悄然远去,现代的体系却没有因此而扬帆起航;一些较为固化并远离现实生活的知识仍然是教学的主旋律,而学生综合能力的发展却始终止步不前甚至倒退;在倡导多元化思维特别是个性思维的同时,我们却又受着种种束缚,囿于种种“禁区”;我们既要高举“培养学生语文素养”的大旗,但又在切实提高学生的应试能力之路上艰难跋涉,苦苦挣扎。语文教学改革的前提是思维的变革,英国著名学者维克托·迈尔-舍恩伯格所著的国外大数据系统研究的先河之作《大数据时代:生活、工作与思维的大变革》[1]一书,为我们在新的时代如何实现语文教学思维的变革提供了富有启发意义的宽广路径。
  维克托·迈尔-舍恩伯格有“大数据时代的预言家”之称,他前瞻性地指出,作为人们获得新的认知、创造新的价值的源泉,大数据带来的信息风暴正在变革我们的生活、工作和思维,大数据开启了一次重大的时代转型。在大数据时代,我们对信息进行分析时要有三个转变:第一,我们可以分析更多的数据,甚至可以处理和某个特别现象相关的所有数据,而不再依赖于随机采样;第二,因为研究数据如此之多,我们可以不再热衷于追求精确度;第三,我们不再局限于寻找因果关系,转而更加重视相关关系。缘于此,笔者认为语文教学的思维将会发生如下三种变革。
  一、单向阅读不再作为一种依赖,全面完整地拥有才是一种常态
  在语文学习中,所谓的“数据”就是各种文字信息,即与所学习文本有关的各种资料,作为重要的学习资源,它们理应得到充分拥有并能被创造性地运用。正如维克托·迈尔-舍恩伯格所说:“拥有,这是当今社会所独有的一种新型能力: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通过对海量数据进行分析,获得有巨大价值的产品和服务,或深刻的洞见。”阅读文本,就是阅读信息;阅读文本的过程就是搜集、整理、分析信息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认识世界、发展思维、形成能力、获得审美体验。这就需要我们变原有的单向阅读为全面拥有相关资料,变随机采样式的阅读为关注所有信息。教学实践中,许多教师、许多课堂学习,所依据的仍然是较为单一的学习资源,如教科书、“教参”、网络上部分“教案”“课例”等,“教课文”的现象也仍然较为普遍。囿于现成的认识或结论,受各种“传统”说法的影响,受“权威”解读的束缚,教师在引导学生单向阅读的同时,承担的只是某种知识的“传播”工作,而不能担负起启蒙者、发现者与批判者的职责。
  样本式的阅读,必然带来思维的狭窄与认识的偏颇。例如,读了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与辛弃疾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学生容易形成对苏轼与辛弃疾豪放词风的固化认识,而不能全面了解其词作题材的多样性、艺术手法的创造性、创作风格的复杂性;对苏轼放达中的虚无、豁达中的无奈,对辛弃疾激愤中的惋叹、闲适中的自在等,也就不能具体地分析而形成完整、正确的认识。因此,大数据时代的语文课堂学习,就要放弃样本式阅读这条捷径,远离误解与遮蔽,选择收集全面而完整的信息。使用一切信息不但可以为我们带来更高的精确性,还可以让我们看到一些以前无法发现的细节——样本无法揭示的细节信息。由于大数据是建立在掌握所有数据,至少是尽可能多的数据基础上的,所以我们就可以对文本正确地考察细节并进行新的分析。同时,在任何细微的层面,我们都可以用大数据去论证新的假设。
  二、精确化的“答案”不再重要,关键是对洞察力的培养
  维克托·迈尔-舍恩伯格认为,当我们拥有海量即时数据时,绝对的精准不再是我们追求的主要目标。拥有了大数据,我们不再需要对一个现象刨根究底,只要掌握大体的发展方向即可。当然,我们并非完全放弃了精确度,只是不再沉迷于此,适当忽略微观层面上的精确度会让我们在宏观层面拥有更好的洞察力。大数据时代要求我们重新审视精确性的优劣。如果将传统的思维模式运用于数字化、网络化时代,就会错过许多重要的信息。大数据不仅让我们不再期待精确性,也让我们无法实现精确性,作为一种生命形态,“读不懂”也是一种“读”,“读不懂”也同样有价值。对此,著名语文教育家章熊曾经有这样的体会:
  我是四五岁的时候就接触《长恨歌》的。我姐姐比我大三岁,还记得我俩坐在小板凳上听我母亲一句句传授,讲到动情处,我母亲哭了,我姐姐见我母亲哭了也哭了,我看见母亲、姐姐哭了也哭了。其实心里茫然。
  但是随着年齿渐长,当年播下的种子发芽了。我越来越感受到《长恨歌》文字之美,而且对内容的领悟也不断变化,起初是感动于那个凄美的爱情故事,阅历增加了,又慢慢地体会到诗人白居易的历史沧桑感。[2]
  其实,古人早就明白阅读中有一个重要现象,所谓“词不达意”“诗无达诂”“不求甚解”等都是非常有价值的体会与总结。过于追求“精确”,必然会形成偏差和错误。“钉是钉,铆是铆”式的“一个唯一的真理”是不可能存在的,而且追求这个唯一的真理是对注意力的分散,会使我们失去从各个不同角度来阅读文本的权利。在这方面,前人为我们提供了范例。例如,俞平伯先生早年在《读词偶得》中对李后主《浪淘沙》词中“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的“天上人间”的解释,提出了多种可能性。第一种可能性,这是一般的疑问之辞:“流水落花春去也”,春去到哪里?天上还是人间?第二种可能性,这是一个对比:“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昔日是天上,今日是人间了。第三种可能性,这是一个呼天之辞:“流水落花春去也”,天哪!人哪!就是一种感叹,根本不需要解释。第四种可能性,这是承应、注解上句的“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是“别时容易”,“天上人间”是“见时难”。在这里,俞先生的认识可说是模糊和不确定的,几乎每一种理解都可以,如果止于某一种解释那只会影响我们对全诗的整体认识。
  相比依赖于小数据和精确性的时代,大数据因为更强调数据的完整性和混杂性,可以帮助我们进一步接近事实的真相,但遗憾的是,在倡导发展学生自主、独立阅读能力的今天,我们仍然看到不少教师在越俎代庖,在用所谓的“答案”去约束学生的思维,去阻碍学生的思维,不能让学生做出自己的分析判断,更不能从不同的角度和层面进行阐发、评价和质疑。例如,很多教师都会组织学生讨论苏轼在《念奴娇·赤壁怀古》中所抒发的感情“是积极还是消极”这一问题,有的甚至断言“苏轼思想是有局限性的”。可几乎每个教师都清楚,这样的讨论是不可能有什么“标准答案”的,因为用所谓“今天”的眼光去看待一切“过去”的作品,无论怎么说都是“有历史的局限性”的。又如,在学习《项羽本纪》时,不少教师会游离于文本之外,让学生去讨论“刘邦和项羽谁是真正的英雄”这个问题。且不说仅仅学了某一篇文章就要对两个人物给出全面而正确的评价是多么困难,就说“英雄”概念的内涵与外延,学生又怎么能够有明确的认识进而论说得清楚呢?寻找所谓“答案”的最后,往往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不了了之。急躁与功利使得我们的教学远离了学习的本旨,忽略了思想和艺术的存在,也背离了语文学习的一般规律。正是在追求理解的绝对精确之路上,我们忽视了对学生的领悟力、洞察力的培养,不能引导学生从海量信息中寻找可能隐藏的解读模式、认识趋势。   三、现成的知识与结论不需论证,关键是发现与建构新的知识
  在《大数据时代:生活、工作与思维的大变革》中,维克托·迈尔-舍恩伯格极有洞见地指出,大数据时代最大的转变就是放弃对因果关系的渴求,转而更加重视相关关系。也就是说,只要知道“是什么”,而不需要知道“为什么”。这颠覆了千百年来人类的思维惯例,对人类的认知和与世界交流的方式提出了全新的挑战。
  对因果关系的渴求,必然把我们的思维带入“有因必有果”的线性模式,而不能对作品的深层结构进行具体的分析。这样,我们就会凭借作品的某些外在因素而得出结论,于是不乏这样的文本解读:“时代的苦闷——作家必定时时、处处陷入单一的绝对苦闷中——他写出的每一作品必定是充满了单一的绝对的苦闷感。”[3]线性思维模式带来的是思维的刻板与僵化,缺乏充分依据的解读结论也只能是自说自话,难以服人。例如,不少教师在教学杨朔的《画山绣水》时,喜欢让学生去对作者的“写作意图”进行探究,这种要求本身就是为难学生,因为写作是作家的完全“个人化行为”,其“写作意图”除了作家自己清楚,别人是无法“探究”得到的。然而,教师告诉学生:“让人们在观赏美丽的自然风光时,不要忘记过去,不要忘记旧社会的苦难,不要忘记阶级压迫和阶级斗争,要珍惜现在的美好生活。”让今天的学生去理解“阶级斗争年代”的思维,除了“灌输”,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注重“相关关系”,就是变“串联思维”为“并联思维”,变“二元对立”为“多元共存”。现实世界中,事物不但头和尾可以相接,而且也可以头头相接、尾尾相连。那种“有头必有尾”“有因必有果”的传统认知习惯必须改变。现实情况是,由于对“相关关系”的重视程度不够,我们仍习惯于传授一些现成的结论。例如,同是教学帕特里克·亨利的《不自由,毋宁死》[4](美国教材题为《在弗吉尼亚州大会上的演讲》[5]),中美就有极大的区别。
  先看对作者的认识。
  中:这篇演说词是传世名篇,其中所体现的高超的演说艺术,充分显示了其独特的魅力。
  美:你对帕特里克·亨利有什么样的印象?根据这篇演讲判断,你认为他应该拥有强有力的演说家的声誉吗?解释原因。
  再看对作品的认识。
  中:对帕特里克·亨利演讲中的观点要求学生“全盘接受”,不质疑。
  美:“课堂民意测验”:亨利认为和没有自由的生命相比,牺牲更加可取。进行一次投票的民意测验,看看班里的同学是否同意他的看法。
  再看与现实的联系。
  中:谈谈对练习演讲有什么启发。努力在教学中创设机会,让尽可能多的学生登台演讲;努力营造庄重的氛围,使学生沉浸其中倾听感受。
  美:在今天,什么样的情况或条件可能会促使一名政治家做出这样一篇正式的、戏剧性的演讲?把亨利的演讲和今天的政治演讲进行比较,哪些演讲者(如果有的话)能够达到和亨利同样的影响力?
  很明显,我们的力气花在让学生“认识”与“解释”上,美国人的力气花在让学生“思考”与“质疑”上(这种区别其实在课文的题目上就已显现出来了);我们要学生复述乃至复制别人的思想,而美国人则是从更加广泛的社会生活出发,进行思维的超级链接,充分调动学生的想象力、创造力,启发学生的多元化思维和独特体验。个中高下,不言而喻。
  重视相关关系,我们才能有所发现,有所认识,有所建构。大数据时代,大量的图文信息会给我们提供非常新颖且有价值的观点。追求各种信息的相关关系也许不能准确地告知我们某件事情为何发生,但是会提醒我们这件事情正在发生。这就要求我们每一个语文教师积极捕捉,善于思考,努力发现,系统变革教学思维,真正拥有独立的思想,能够积极地创造、理性地批判、智慧地启蒙。我们要牢记鲁迅的警告,对一切知识与结论,不能只是“同意”(支持与拥护现成的说法),然后“解释”(从知识层面阐释其“正确性”),再接着“宣传”(照本宣科),最后“做戏”(通过教学活动证明连自己也不相信的“知识”)。在当今迅速发展的时代里,我们曾经坚守的东西会发生不可避免的动摇,而这些与那些曾经的“信念”正在被“更好”的证据所取代。那么,从以往课堂教学经验中得来的与新的更好的证据相矛盾的直觉、信念和迷惘应该充当什么角色呢?当我们的语文教学一旦由探求因果关系变成挖掘相关关系,我们怎样才能既不损坏建立在因果推理基础之上的各种认识、理解、感悟和获得语文综合素养的基石,又取得实际的效果呢?这些,都是大数据时代背景下我们要面对的严峻课题。
  综上所述,就语文课程而言,大数据时代将会改变我们的思维方式,让我们从对因果关系的追问转而探求相关关系。大数据时代将会改变我们的教学方式,呈现性、陈述性的内容退居次位,信息的收集、整理、分析与加工将成为主要的教学活动。大数据时代还将会改变我们的学习方式,学习内容、学习目标将构建在大数据之上。大数据时代所显现出来的全新教学模式,将与现代信息技术共同构成语文教学的新生态系统。
  参考文献?
  [1]维克托·迈尔-舍恩伯格、肯尼思·库克耶著,盛杨燕、周涛译.大数据时代:生活、工作与思维的大变革[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3.
  [2]章熊.我对中学语文教材的几点看法[J].中学语文教学,2013(6).
  [3]钱理群.名作重读[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6:238.
  [4]语文(必修四)教学参考书[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6.
  [5]马浩岚编译.美国语文(上)[M].北京:中国妇女出版社,2008:183-1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