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中学语文·教师版 2006年第11期 ID: 355917

[ 蒋镇一 文选 ]   

写作角度略谈

◇ 蒋镇一

  写作角度也就是作者选择和处理创作素材的着眼点。明人董其昌在其《画禅堂随笔》中说:“山行见奇树,须四面取之。树有左看不入画,右看入画者,前后亦尔。”他以画树为例,说明一个客观对象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去表现它,而作者必须选择最适宜“入画”(足以表现“奇”)的某一“点”;这个“点”须“四面取之”,即须对事物进行多方面的观察才能确定。这同今天所说选角度意念是相吻合的。“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苏轼的这两句诗形象贴切地说明了由于作者选取角度不同,所反映的事物的情状境界亦随之不同。角度选得是不是好,对文章能否完美、深刻地反映生活有很大的关系。本文谈谈在写作中,如何选好文章的角度。
  首先,要从感受最深的一点来确定角度。在写作中,作者对事物哪一方面深受感动,也就往往从那个方面去着墨反映。同样是送别,李白的“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与岑参的“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异“角”而同工,正是李、岑各有其感受之处。冰心在谈她的《一只木屐》的写作时说过,这篇散文的角度在她脑海中酝酿了很久。先是她在解放前从日本回国时,在夕阳西下,船将起航当儿,在船上望见水中飘浮着一只日本人常穿的木屐,这如同她后来作品中所描写的那样:“它已被海水泡成黑褐色的了。它在动摇的波浪上摇着、摇着,慢慢地往外移,仿佛要努力摇到大海上去似的”。作者于此感触很深,一直停留在她脑海中。隔了很长时间以后,在一个偶然事件启示下意识到她之所以对木屐感受这样深,是因为她在东京,不眠之夜,常常听到夜班下班工人从她窗前走过时脚下的木屐声,而这种声音则给听者踏出一条“从黑夜送到黎明”的思想道路。角度定下来后,作者把木屐当作有感情的日本劳动人民象征来抒写:“……这清空而又坚实的木屐声音,一夜又一夜地,从我的乱石嶙峋的思路大道上踏过,一声一声,一步一步地替我踏出了一条坚实平坦的大道,把我从黑夜送到黎明。”可以想见,如果不是作者深有感受,一只寻常木屐是不可能从那样角度写得如此饶有情致的。
  其次,要从能深刻表现事物本质来选定角度。客观生活现象纷纭复杂,它们在体现事物本质方面各有差异。我们只有选择最足以展示事物本质意义的角度,才能充分完美地反映生活。孙犁的《荷花淀》讴歌了抗日解放区人民威武不屈的战斗风姿,作品所写的荷花淀伏击战,是民兵参加主力部队后的第一仗,但作者不从正面直接写男民兵参战,而是从他们的家属角度去写,侧重写她们如何支持丈夫参军,以及探望亲人归途遭遇日军的情况。这一角度写出了旧社会被压在最底层的妇女的觉醒解放与坚强斗争性,比从男民兵角度写,更有力地表现了解放了的人民的战斗风貌。
  其三,从个人的独特感受来确定角度。黄山谷有一句颇为警策的话:“文章切忌随人后。”前人评东坡作文能“皆出世人意外”,这是说他善于从有着个人感受的新的角度去着墨。选择角度切忌跟着别人脚踪,而是要取人所未取,舍人所已取。曹雪芹是坚决反对“通共俗套”、力主“换新眼目”的文学巨匠,他的整部《红楼梦》,包括一些具体场景,都注重用与前人不同的新角度来写。以三十七回的拟菊花题来说,咏菊的诗,自古以来真不知有多少首了,怎样才能不落俗套?作者用“以菊花为宾,以人为主”的角度来写菊,从而使之又咏菊又赋事,赋景咏物两关。这确是“前人没作过”的“又新又大方”的新角度。其所拟出的十二个咏菊题:忆菊、访菊、种菊、赏菊、对菊、供菊、咏菊、画菊、问菊、簪菊、菊影、菊梦、残菊,都是贯穿了人为主、菊为宾这一点的。前九题着重写有关菊的人事,接着的菊影、菊梦写菊的本身,结束则以残菊总收。这样的咏菊,的确是令人耳目一新,也真把“三秋的妙景妙事”都写尽了。“新”并不在于遣词造句,相反,只要所取的角度是新的,即使语言用的是别人已用过的,也会是“语陈意新”、“语同意异”。“天若有情天亦老”,是李贺的诗句,在原诗中情调极其悲凉低沉,而《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从唯物辩证角度借用来阐明宇宙观;在《采桑子·重阳》中则从共产主义人生观角度化用为“人生易老天难老”,以揭示生命的真谛,尽管语句相同或相似,由于角度不一样,所表现涵义不同,人们读来绝不觉其“陈”而是感到新的。
  其四,选择要能深入发掘的角度。选择要能深入发掘其思想内容的角度,通常是角度较小,且有发掘的内容。角度大,口子大,往往容易写得“泛”,写不“深”。写作所表现的是广阔的现实大千世界,写一个作品绝不可能包罗万象,而只能是通过生活的某个侧面来集中加以反映。即以《红楼梦》这样一部巨著来说,亦只集中写贾、史、王、薛四大贵族、豪富,而在这四家中又着重于写贾家的荣国府。角度大了,必然导致取材芜杂臃肿,内容空泛堆砌。魏巍曾选用了比较大的角度,写了《自豪吧,祖国》一文,选用了二十多个朝鲜战场上的生动事例,却没有成功。后来从表现志愿军爱国主义、国际主义角度,只用了三个事例,写成了著名的报告文学《谁是最可爱的人》。作者在谈他的创作经验时说:“一篇东西,能把一个意思说透”就好,“面面俱到”口子大,“想告诉人家这个,又想告诉人家那个……结果哪个意思也没说透,怎能给人深刻印象”。这确是经验之谈。不仅通篇的角度是如此,就是描写具体场景,角度也是不宜过大,否则会使描述如同蜻蜓点水、浮光掠影。
  [作者通联:江苏靖江高级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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