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摆了一个小椅子坐在街边,穿着棕色的外套,手里拉着一把二胡。他闭着眼,身体随着旋律悠悠地晃动。椅子旁的小铁盒里,零星地躺着几枚硬币。
他拉高山流水,拉鸟啼虫鸣。身旁是喧闹的街市,路人偶尔丢下几枚硬币,发出几声极不和谐的响声。人影一道道从他身上碾过,他全然陶醉在自己的二胡中。那是一张被岁月雕刻过的脸,蜡黄,有些灰暗,这些年熬白的头发压在帽子里,所见不多。
他的下巴轻轻抵着二胡,拉到高潮的地方,他的眼角,有笑意充满那些深深浅浅的“沟壑”;拉到低沉的地方,他脸上的五官渐渐趋于平坦。他拉森林小河,拉泉水叮咚。哀婉幽深的乐声飘在空气里,一把二胡带出催人泪下的音符。他在街角坐了很久,直到半个身体深深陷进阴影里。他收起二胡,带上行李,融入了人流里……
后来他走到江边,掏出午饭,坐在岸上大口大口地嚼着。
寒冬,江风凛冽,刚还下过一场连绵的小雨。
人很少。他佝偻着背,头靠在二胡上,闭着眼,像是在感受弦的颤动。
他坐了一会儿,然后拉着行李走进依旧喧闹的市场。他换了地点,但身边的风景却不变,川流不息的人群,往来匆匆的脚步,很少有人能在意那一丝缠绵的乐声。他还是闭着眼,忘我地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棕色的外套在阳光下有些发亮,身旁的铁盒里已小有收获。
也许是觉得差不多了,他收起铁盒,拉上行李,走向了城市的边缘,那里有一个大花坛,他坐上去重新拉起了二胡。这里过往的行人是少之又少,有的也往往是驱车而过。
他应该仅仅是拉给自己听吧。
没有了街市上的那种热闹,二胡的声音显得更加清亮,旋律就在头顶打转。是首欢快的曲子。调子跌宕起伏,他随之做出相应的表情。一曲毕,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看了看这片搭满钢筋水泥的土地最后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要在天黑前赶到下一座城镇。
二胡的流浪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