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语文建设 2010年第4期 ID: 138546

[ 赵长春 文选 ]   

“不喜欢”语文课的语文老师们

◇ 赵长春

  我高一时的语文老师,姓梁,当年刚从师专毕业就给我们上语文课。他说语文不需教,全在个人悟——他写了个大大的“悟”字在黑板上:“我心,靠自己的心去领会理解。”在课上,他让我们自己走上讲台,讲解课文,划分段落,归纳中心思想,颇有改革气势。
  梁老师的课讲得也跟别人不一样。比如,他讲《伐檀》是青年男女的爱情表达。《伐檀》起首三句是“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漪……”他说,大家想一想,如果是奴隶们在做苦工,还顾得上欣赏河水的清澈吗?一位少女热烈表达,一位小伙谦虚应答,情话激起了河中的浪花。这首诗不是奴隶表达对奴隶主的反抗,对奴隶主不劳而获的愤慨,而是一位青春女子对自己爱慕的人所吟咏的情歌!试想:清且涟的河旁,一位浣衣少女遇到在伐檀做车的青年,就唱开了:你不是白吃饭的呀,要不然家里怎么有那么多粮食?你多么勤劳呀,要不然院墙上怎么有那么多兽皮?“风”是民歌,表达普通百姓的心里话,为什么非要打上阶级的烙印,给这么美好的民歌缀上一个沉重的尾巴?当年梁老师的讲解,让少年的我们联想无限,我们哗哗地鼓掌后,他说:“不过,考试时若是这样理解,你们就得不到分了,还是按照教科书上的去答!”
  分数,是学生的命根儿,也是学校的命根儿。梁老师的改革很短命,没多久,梁老师就中规中矩地上课了,因为校方找他谈话了:“要好好地上课,按教科书(教师参考书)的要求讲,否则学生考试拿不住分。”不过,他依然在课堂上鼓励我们自己去品悟课文中的东西,提醒我们不要一味相信教科书。
  其实,梁老师不是不喜欢语文课,而是不喜欢教科书,不喜欢上面给定的标准答案。所有的教科书中,语文教科书可以说最惹教师反感。字、词、句、段、中心思想,死板得很,尤其是考题中一些名段填空题,名家原文中用的是“五彩缤纷”,你填成“五颜六色”就没有分;原文中是“七上八下”,你填成“忐忑不安”就没有分……还有一些课文的分段,不符合所给定的答案,也是错。
  小学四年级时,教我语文的老师姓王,有着深厚的私塾底子。他教我们《落花生》《鸟的天堂》等,很有自己的见解,教学方式也独到,不是就课文而说教,就参考书而讲“题眼”(可能出考题的地方),而是引领我们的身心融到作者笔下的意境中去,教我们体会大家所表达的美,感悟大家如何去表达美,学习大家如何表达出让读者共鸣的美。他说:“你们可不要死背课文,要用心去记课文,记住作者的方法。”有时,他会把课与别的老师对调,然后利用一整个下午或者上午带着我们沿着家乡的小河徒步,爬家乡的小山,然后回来要求我们记下自己最真实的感觉,而不要一下笔就是“今天我们去春游,天气晴朗,几朵白牡丹一样的云彩在蓝蓝的天空中飘来飘去”。当年,这句话是小学生游记作文的经典开头。
  可是王老师的教法很受同事及校长的非议。他还要求并努力开设书法课。我们知道了“永”字八法,学会了在方格里临摹,并在春节时给自己家写对联(也是他鼓励的一项寒假作业)。他说:“学习语文是传承老祖宗文明的最好途径,不仅仅是认字,分段,归纳中心(思想)。”校长说:“这样教,我们就考不出高分。”两人都比着摇头,且笑,现在想来,他们俩是苦笑。
  还有初三时的语文老师李老师。他不满足于每周一篇作文,组织了面向全校招收社员的“春芽文学社”,两周出一次“春芽报”,精选大家的自由来稿,八开的油白纸,手抄,每期12张。诗歌、散文、小言论、小故事,很是吸引同学们。校园西边是一座古老的寨子,寨墙十来米高,三四米宽,颓废的寨门口土墙上有一株野桃,顽强地生长着,在春天开出一团红来:“吐出一团火/红得香气弥漫/谁说这里荒凉/你,/就是春天!”——我记得写了这么几行话,李老师特别高兴,放在头条,让人插入以桃花为主题的插图,并带领大家去看那株野桃,让大家沿寨墙而走,搜寻这片寨子的故事和传说,搞了一次很好的田野调查……
  李老师在课堂上也表达过对语文教学的看法,特别是就那首写野桃的诗。他说:“作文考试,限制体裁,特别是诗歌体裁,但是大家要学会多种表情达意的方法。我们是诗的国度,诗歌承载着我们的文明和传统,同学们在学好考试作文的同时,也要学学这种写法。”
  我很感谢我的这几位语文老师,当然还有好多语文老师。是他们让我明白了语文学习的真正意义和乐趣,并自觉在实践中去发扬和光大。
  学习语文是传承我们母语、光大我们文明、发扬我们传统的最基本、最有效的途径,教好语文责任重大,尤其是当前信息发达、地球为“村”的时代,外来文明以语言为先导,对我们的母语是一个很大的冲击,甚至形成包围。“不喜欢”语文课的语文老师,应该喜欢起语文,并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学生们也喜欢起语文,这才是正道。

“不喜欢”语文课的语文老师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