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语文建设·下半月 2012年第7期 ID: 422018

  

广州方言ABB式形容词的语义研究

◇ 张军 赵梓汛

  摘要:广州方言ABB式形容词数量丰富,特点鲜明。本文从语义角度入手,进行义类、附加义以及成词语素的语义分析。同时在附加义研究中显示出“以简单附加义为主,主要通过视觉和内心感觉方式触发词汇运用”的特征。通过拆分构成语素,我们发现了“语素A入词需转换词义与词类,语素BB有半数具有实义”的现象。基于此,我们也对“语素BB全为词缀”以及“语素BB对语素A的表达具有加强作用”这两种说法提出质疑。
  关键词:广州方言ABB式 语义
  1 前言
  尽管学界已对ABB式形容词研究甚多,但是方言中这类词的研究却较为欠缺。广州方言ABB式形容词数量丰富,运用灵活。对其进行专题研究既可反映方言词汇面貌,又可为过往研究存在的问题给予提示,有利于我们对ABB式词的深入探讨。
  因此,本文从《实用广州话分类词典》问、《广州话词典》以及《广州方言词典》中录入的266条语料,通过进行语义方面的专项研究,揭示它们的内在特点并讨论ABB式词研究中已存在的相关问题。
  2 ABB式形容词的义类分析
  广州方言中的ABB式词数量较多,并涵盖了形容词、名词、不及物动词以及副词多个词类。我们选取其中数量最多的形容词,通过义类分类对其进行语义涵盖面以及集中点的研究。
  2.1义类分类
  根据观察,广州方言的ABB式形容词具有较为广泛的语义涵盖面,可以根据词义划分出多个义类。我们对它们进行三个级别的义类划分,力求做到详尽得当,分类科学。
  2.1.1人或动物类
  该类下分3个二级分类及6个三级分类:
  (1)心理类。下分3个三级分类。
  ①感觉类。如:晕酡酡,矇查查,嬲爆爆,心挂挂。
  ②性格类。如:软脸脸,脸啤啤,死咕咕,牙屎屎。
  ③思想活动类。如有:懵盛盛,慌失失,乌啄啄,盲摸摸。
  2 形貌类。下分3个三级分类。
  ①表情类。如:面黄黄,面左左,眼光光,眼湿湿。
  ②状态类。如:孤清清,孤单单,嫩希希,软跶跶。
  ③形态类。如:肥豚豚,奀切切,瘦蜢蜢,瘦擘擘。
  3 活动类。没有下分类,如:摸盲盲,伏匿匿,口软软,牙斩斩。
  2.1.2事物类
  该类下分5个二级分类及11个三级分类:
  (1)天气类。没有下分类,如有:天阴阴,雨溦溦,雨粉粉,雨毛毛。
  (2)性状类。下分11个三级分类。
  ①形状类。如:长挠挠,短切切,高戙戙,薄英英。
  ②状态类。如:死咕咕,生勾勾,霉渧渧,硬瓜瓜。
  ③表面类。如:湿淰淰,水嗻嗻,啭涩涩,干卡丁卡丁。
  ④密度类。如:乱立立,齐葺葺,疏零零,碎湿湿。
  ⑤颜色类。如:黄爽爽,青陂陂,白雪雪,黑矒矒。
  ⑥味道类。如:臭崩崩,宿亨亨,腥鰛鰛,甜耶耶。
  ⑦新旧类。如:新簇簇。
  ⑧温度类。如:冻冰冰,凉浸浸,暖煴煴,热辣辣。
  ⑨数量类。如:多罗罗。
  ⑩质量类。如:好地地,媁祖祖。
  (11)重量类。如有:重粒粒,轻寥寥。
  3.声音类。没有下分类,如:静英英,静鸡鸡,柴哇哇。
  4.时间类。没有下分类,如:夜麻麻,长熬熬,长流流。
  5.光暗类。没有下分类,如:夜麻麻。
  2.1.3事件类
  该类下分2个二级分类,没有三级分类:
  (1)评价类。如:好地地,流中中,顶瓜瓜。
  (2)事态类。如:水汪汪,无端端,似层层。
  由上可见,这些词不仅数量较多,而且语义分布广泛。从对具体的人或动物到对抽象的事件都能进行不同程度的表达。由此可见它们在广州话词汇系统中有的重要性以及灵活性。
  2.2义类分析
  根据上一节中构建的分类系统,我们对搜集的语料进行统计分析。
  结果显示,表述人或动物的词语共有108个,表述事物的词语共有151个,表述事件的词语仅有7个。前两者几乎“平分秋色”,但后者更胜一筹,占总数的60%。总体而言,广州方言中的ABB式形容词主要用于对事物的描写,其次为对人或动物的描述。
  从分类的数量看,事物大类仍占主导地位,无论是其中的二级分类还是三级分类都比人或动物大类更多。特别是事物性状类,下共分11个三级分类,对物体由外至内,由抽象到具体的概念均可进行表述。可见,这些形容词在事物表述方面的倾向性以及细致性都很强。
  3 ABB式形容词的附加义分析
  “反映义是语言外部世界的现象,在语言、言语里的反映。”反映义可分为“基本义”与“附加义”。基本义已在上文讨论,以下再探讨附加义。
  3.1附加义的分析方法
  “ABB型词义的附加义至少可分三类,一类表形象、情感的性质、特点;一类表形象、情感出现的范围;一类表形象、情感的程度。”除了以上贾先生的分类外,我们认为应该加上感情色彩义,但是这种附加义有时不太明显,需要我们仔细研究。
  从认知的角度看,人们对这些形容词的运用是外界对人类感官的刺激作用所产生的结果。人类对于外界感知的途径主要有六种,即: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和内心感觉。
  笔者把基本义、附加义、感知方式以及感情色彩设为考察项,对语料进行附加义分析,并从中随机抽取10个词作为示例,列表如下:
  利用以上的分项分析方法,我们将对录得的所有语料进行分析和统计,以此观察广州话ABB式形容词附加义的构造和感知特点。
  3.2附加义特点分析
  从上表可以看出,有的ABB式词附加义比较简单,仅有一个,如“圆辘辘”、“慌失失”;有的则比较复杂,同时存在三个附加义,如“新簇簇”、“傻戆戆”等。经过统计,有简单附加义(包括一个和两个)的ABB式形容词占总数的81%,复杂附加义的仅占29%。
  通过本次分析,可以观察到有些ABB式形容词的感知方式可以同时存在两种。有一些词虽然感知方式相同,但附加义却不一样,如“湿趿趿”和“湿坺坺”,两者的感知方式都是“视觉与触觉”,但后者更强调“有泥浆般的感觉”。总体而言,单一感知方式的词仍占主导,具有两种方式的词并不多。   在六种感知方式中,用视觉的词占大多数,比例为56%;其次是内心感觉,为28%;触觉占16%;听觉和味觉均占6.9%;嗅觉仅占2.3%。可见对广州方言ABB式形容词的运用触发以视觉和内心感觉为主。
  值得一提的是,语料中只小部分的词其语素BB起到了加强表现程度的作用,有一些甚至还有减弱作用。研究结果与常见的认为“语素BB对语素A的表达具有加强作用”的看法并不一致,我们认为这恰恰证明了该说法并不全面,缺乏科学性。
  4 广州方言ABB式形容词中的语素意义分析
  我们把这些形容词按照“A+BB”,构词形式拆分,对他们进行词内各要素的语法意义分析。
  4.1语素“A”的分析
  把A作为一个单独语素进行考察,可以发现它们的词类并非都是形容词,词义也和其所在的ABB式词有所不同。笔者根据语素A的基本义,不考虑语素BB部分,把它们以下3类:
  (1)A为名词:天,雨,口,心,面,乌,牙,光,夜,红,黄,青,白,黑,花,眼,头,水,黐,手,油,屎,髀,删,汽,嘴,尘,脚,胺,肉;
  (2)A为形容词:老,晕,嬲,脆,慌,懵,盲,软,脸,傻,长,短,高,矮,厚,薄,齐,滑,肥,瘦,扁,圆,新,凉,暖,干,湿,杰,胀,疏,散,乱,碎,烂,多,重,轻,臭,腥,压,甜,酸,淡,好,恶,苦,寡,孤,霉,嫩,辣,热,熟;
  (3)A为动词:矇,震,笑,死,削,流,生,紧,顶。
  名词与动词类A语素后面加上BB叠音形式后,都变成形容词,不但词义改变了,而且所属词类也发生变化。例如“天”和“天阴阴”,前者是指一种自然界的事物,后者则是形容“天气阴沉”,描绘天空的一种状态,变为形容词;又如“震”,原指“物体震动”,但变成“震揗揗”后,则描绘“发抖时的样子”,也变成形容词。形容词类A语素尽管在加上BB式后基本词义和词性都没有变化,但也失去了形容词的主要语法特点。
  4.2语素“BB"的性质问题
  在早期研究中,很多语法学家都认为BB是虚语素。如赵元任先生认为“重叠可以看作一种变化,也可以看作一种语缀。”马庆株先生认为BB是“状态形容词的后缀”。
  笔者认为广州方言ABB式形容词中BB部分的意义情况比较复杂,出现以下三种情况:一、单个B无意义,重叠后无词汇意义,仅有语法意义;二、单个B有意义,重叠后无词汇意义,仅有语法意义;三、单个B有意义,重叠后既对词汇意义有补充作用,又有语法意义。我们把一、二两种情况都视为“无实际意义”,作为词缀,把第三种情况视为“有实际意义”,视为对词义与语法的补充。按照语素BB有无实际意义的情况,可以将ABB式形容词分为“补充型”和“词缀型”两种。
  通过统计,广州方言中ABB式形容词中BB为补充型及词缀型的数量较平均,补充型占了几乎“半壁江山”,这和过往学者们的说法出入较大。实际上,BB中的成分作为单个语素时,有很多都是有词义的实语素,重叠变成BB之后,自身的词义并没有随着变化而消失,反而是对核心语素A词义的补充表达。例如“眼矋矋”,“矋”本来就有“怒视”的意义,变成“矋矋”后没有改变本义,通过与“眼”结合,补充说明了眼睛正在发生的动作,从而构成了整体词义为“斜眼怒视别人”。
  李莉亚(2008)将ABB式形容词分为“A+重言BB(有实义)”、“A+重言BB(无实义)”、“A+无字口口”以及“BA或AB词组+B”四种构词方式,在构词方面将BB分为有实义和无实义两种,这从侧面证明了笔者上文对于BB性质的看法。
  同时,这里的研究也可以和上文的附加义研究相互验证。我们发现BB属于补充型的词,在附加义的作用一般都是“表形象、情感的性质、特点”或“表形象、情感的程度”。
  从以上研究可见广州话的ABB式形容词中,语素A不局限为形容词,构词的过程中有“转换词义及词类”的特点。有将近半数词的“BB”语素具有实义,为词义的完整性提供了有效的补充,也为证明“BB"语素并非都是词缀提供了有力的证据。
  5 结论
  广州方言ABB式形容词义类涵盖面广,其中对事物的表述更是有着完善的义类与词汇系统以供选择。尽管大部分仅有简单附加义,但是通过感知方式的选择以及BB语素的语义差异,广州方言ABB式形容词表现出了较高的表述精细度。对于语言表达来说,以上两个语义特点既提高了灵活性与选择性,也加强了表达时的精确性。“语素A通过转换词义与词类入词”的特点反映了广州方言ABB式形容词义类分布广泛的原因。这些词在吸收作为词义核心的语素A时“不拘一格”,利用了动词和形容词的“词义优势”,使得它们在义类分类中获得了较高的广泛性与细致性。对“语素BB”的语义讨论则从方言的角度再次证明,并非所有的语素BB都是词缀,也并非所有的语素BB都是用于加强语素A的表述效果。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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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方言ABB式形容词的语义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