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人眼中,文章属书面语言,是“看”的。而古人则认为文章是需要读出声的,就像音乐作品,虽然可以纪录到纸上成为曲谱,但学习音乐总不能默默地对着曲谱看来看去,而必须是唱出来。古人认为,文章也需要“唱出来”,这就是吟诵。吟诵非常重要,姚鼐就说:“大抵学古文者,必要放声疾读,又缓读,只久之自悟。若但能默读,即终身作外行也。”
出声的诵与默默地看有何差异呢?在古人看来,它们很不同的。看只是动眼及脑,而吟诵则不仅动眼动脑,同时也动用听觉,乃至全部的心力、体力。清人梅曾亮说:“夫观书者,用目之一官而已;诵之则入于耳,益一官矣。且出于口,成于声,而畅于气。夫气者,吾身之至精者也;以吾身之至精,御古人之至精,是故浑合而无间矣。”即是说,吟诵不仅加上了耳,更重要的是加上了“气”,而“气”是“身之至精”。“气”可以“御古人之至精”而与古人“浑合而无间”。大致意思是说,吟诵是动用人的全部精神力量与古人实现心灵的沟通。古人懂得,看无声的文字时,其声调、节奏是不能直接体会到的,而作品的情感主要包含在声调、节奏中,故只有通过吟诵,才能深切地体会作者的情感,走进作者的心灵世界,让自己与古人“浑合而无间”。
这种与古人的心灵的沟通,是一种深切的情感体验,多一次吟诵,便多一重体验。而人的体会、理解能力,也正是在吟诵中不断提升的。故此,古人谈读书,多讲“遍数”。如朱熹讲:“凡读书,须整顿几案,令洁净端正,将书册整齐顿放。正身体,对书册,祥缓看字,仔细分明读之。须要读得字字响亮,不可误一字,不可少一字,不可多一字,不可倒一字,不可牵强暗记。只是要多诵遍数,自然上口,久远不忘。”又说:“书须熟读,所谓只是一般然,读十遍时与读一遍时终别,读百遍时与读十遍又自不同也。”吕祖谦也是如此,说道:“凡读书务必精熟。若或记性迟钝,则多诵遍数,自然精熟,记得牢靠。若是遍数不够,只务强记,今日成诵,来日便忘,其与不曾读诵何异?”程端蒙也是一样,说:“读书必专一,必正心肃容,以计遍数:遍数已足,而未成诵,必须成诵,遍数未足,虽已成诵,必满遍数。一书已熟,方读一书,毋务泛观,毋务强记。” 若一下子就“记住”或“理解”,看似更有效率,但实际上是放弃了此后对作品的多次感受、领悟,因此,自己的感受、体验、领悟的能力是培养不起来的。故此,古人看不上这种学习上的“聪明人”,清代学者李光地就直接说:“人于书有一见便晓者,天下之弃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