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中学语文·教师版 2011年第6期 ID: 136565

[ 杨邦俊 文选 ]   

语文教育的百年之失与改革之思

◇ 杨邦俊

  1912至1913年,南京临时政府教育部推出《壬子癸丑学制》,颁布《普通教育暂行课程标准》,普通教育分科教学正式开始,真正现代意义的语文教育由此发轫,从那时算而今,即将走完百年之旅。一百年来,语文教育建立起了完整的学科体系,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但也遭遇了自己的百年痼疾,造成诸多缺失。面对世界教育改革的大潮,站在这个历史关口,语文教育需要进行一次全面深刻的总结,除弊布新,开启新的面貌。本文拟对语文教育的百年之失,做一些理性观照,并对造成这些缺失的原因作一些简要分析,以期引发大家的深入讨论。
  一、 语文教育失“重”取“轻”
  现代语文教育以其完备的教学体系,培养了数以亿计的学生,取得显著的成就。但是,百年之间,普天之下,国民信仰缺失,人文精神失落,没有培养出一个大师级人物,又不能不让人怀疑现代语文教育存在严重的失位。
  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教育,究其根本是以儒家文化教育为主导的语文教育,“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载语),培养了一代又一代的栋梁之才,造就了无数国学大师,为社会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然而,通观现代语文教育,不但缺乏传统教育的气度,更是看不到在育人方面的作为。受“工具论”主导,语文教育一开始就选择了一条倾向语言教学的路径,形成一套字词句篇、语修逻文、听说读写教学的完备体系,但也因此背离培德育才、教贤养士的传统,失重取轻,坠入繁琐化教学的深渊,致使语文教育丧失塑造国民精神的大用。
  长期以来,国家对语文教育有明确的目标要求,倡导教育为政治服务,与生产劳动相结合,但是在执行环节上怎样服务、如何结合,缺乏具体的指向,没有衡量的标准,难于达成既定目标。相反,语文知识和技能的教学则不一样,教育主管部门制有严格的教学大纲和考纲,有精细化的评价标准,而且直接与升学考试挂钩。在这种机制的督促下,一方面语文知识和技能的教学不断得到强化,恶性膨胀;另一方面,语文教育的功效日益降低却无人过问,更为严重的是语文教育的文化缺失,没能引起人们足够的重视。
  有一种流行的说法:语文教育不是万能的,国民文化素质的降低,责任不能全由语文学科来承担。这种观点看似有理,实则站不住脚。一个人从七岁左右入学读书,到十九岁左右高中毕业,前后长达十多年。这一时期是人格形成和发展的重要阶段,所受教育对其终生发展有深远影响。语文教育在这一阶段,不是顺应学生人格发展的需要,进行深刻的精神文化教育,而是把学生禁锢在教室里进行繁琐的、简单重复的基础知识学习和考试训练。没有文化阅读,没有语用实践。除机械性地记了一大堆语音、字形、词语,套版化地读了两百篇课文,模式化地学了一些写作套路以外,在人文精神的养育、文化品格的形成方面几乎没有什么成效。作为基础教育阶段主要的人文学科不进行文化教育,难道要数理化等自然学科甚或是靠政史地等学科来充其大任?语文教育实在是难辞其咎。
  语文教育的目标定位不当,致使语文教材的编写错位。我国古代教育曾以《三字经》《百家姓》《千家诗》作为启蒙教材,以“四书五经”作为基本教材,以“十三经”作为文士科举考试的必修教材。这些教材具有鲜明的目标取向,所选文章均为经典、系统完整,包容了儒家文化的精髓,通过长期学习,能够收到较好的教育效果。对比现代语文教材,无论是选文的经典性、系统性和教育的针对性方面都不能与之相比。教材编写缺乏明确的育人指向,教材选文没有一贯的育人标准,基本上是按文学、文化发展的历史,从突出“史线”的需要编写教材;也选了一些经典,但多为肢解节录,断章取义,零散分布,不成体系,缺乏一贯的价值取向,不能反映原作原貌。学习这样的教材无助于学生从总体上把握传统文化的精要,看不出是要教给学生什么样的思想道德。例如,中学教材曾选录《论语》中的《季氏将伐颛臾》《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但学生学了这样的课文,对《论语》中儒家文化的认知效果并不明显。一是这两章不能代表原作的主要思想观点;二是脱离原著的系列,孤立地读这两章,不可能对选文获得透彻的理解。这种缺乏文化根基的教学,根本不能达成对学生系统的文化教育。教材选择不当,直接造成语文教育在人的培养方面的短板效应,致使整个语文教育不可能有较大的成就。
  语文教育的失位是由自身的教学体制造成的,有着深层的根源,如果不从教育目标、教材编写和教学方法这些语文教育的大体上根本进行变革,很难彻底改观,教育的质量也不可能得到本质的提高。
  二、语文教学重“教”轻“娱”
  现代语文教育,为了追求教学效率的最大化,建立起一套以“教材—课堂”为中心的教学体系,单位时间传递的信息量大幅增加,课堂教学的效率显著提高。但这种教学方式基本上与社会生活隔绝,没有源头活水。枯燥的讲解,繁琐的分析,无休止的题海训练,严重扼杀了学生的学习兴趣,学生对语文的那么一点美好的感情一天一天地被消磨殆尽。原本充满生气,极富情趣的语文课程变成学生最不喜欢的学科,最终导致学生对语文的厌弃,造成现代语文教育的不治之痛。
  以文学作品为主要学习对象的语文,为什么会遭遇如此尴尬?百读不厌的文学作品,为什么一走进语文课堂就失去固有的魅力呢?原来,文学之所以吸引人在于它的娱乐功能,文学之所以教育人在于它的教化作用,文学教育的力量能够把文学的娱乐功能与教化作用高度结合起来,共同实现教育的目标。
  文学教育的机制在于寓教于娱,语文教育的机制也应是如此。语文教育虽然通过教学活动来完成,但从本质上看是一种审美活动。语文的教化作用需要通过审美方式,即用寓教于娱来实现。因此,要实现教化功能,首先,教学的内容应该“娱”人,即能带给人乐趣和益处,能够引发学生的兴趣和思考;其次,教学的过程还要能激发生命的“真乐”,唤起学生的“娱”情,推动教化过程的发生。此间,“教”和“娱”是相互作用的两个方面。
  “教”,即教化,既指社会道德、法律和信仰教育,又指文化开发。“教”是一种本体性的证会形式,需要通过主体自身的思维和实践活动才能完成。主要表现为学生从现实的学习情境中,被某些感兴趣和有意义的内容吸引,触发生命物质中的某些因素快速活动,产生娱情悦意,推动思维活动由浅入深发展,从中感获语言文化的魅力,蓄养道德精神的力量。
  “娱”原本是我国古代玄学中的一个概念。从生命的本质上考察,人对外部世界的认识,是一种充满生命“真乐”的愉悦之思,玄学基于对生命存在的玄想,把士人对宇宙奥义和生命精神的觉知视为一种生命的“真乐”,视作生命的一种存在形式。“娱”就是人们对这种生命存在形式的认识。简单地理解,“娱”实际上是一种与“形上之思”相伴的审美态度,是学习过程中推动思维活动发生的积极的情感力量。
  从“教”和“娱”的关系看,二者是相辅相成的。一方面“教”是“娱”的主导方面,是活动的终极目标和中心环节;另一方面“娱”是“教”的支持条件,是支撑和推动教化过程的潜在力量。因为有“教”,所以产生生命的“真乐”——“娱”,使整个“教”的过程充满愉悦;因为有“娱”,所以行为主体的精神得以充分地舒展,教化得以顺利进行。离开“教”,整个活动变得没有意义,“娱”下降为一种单纯的感官愉悦;离开了“娱”,整个“教”的环节很难展开和实现,变得索然无味。
  现代语文教学最大的失误就在于不懂得“教”与“娱”的辩证关系,抛开语文的娱乐性,片面追求教学效率,最终失去了教育作用的基础,走上一条不归之路。标准化的课堂讲授,一成不变的教学模式,脱离语用背景的知识教学,填鸭式的满堂灌,答题式的课文阅读,充斥在我们的语文教学之间。随意增加教学内容,无限扩充课堂容量,几乎将一切娱乐性的环节统统压缩,语文课堂便失去了“娱”,也失去了真趣。思维活动没有了引擎,学生学习的过程由主动探究变成了被动的接受,把语文教学引向绝境。

语文教育的百年之失与改革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