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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与挣扎

◇ 关熔珍


  摘 要:对人性的揭露,不同的文人墨客均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层面着笔探讨。《魂断威尼斯》则以其多维度的、环环相扣的揭露技巧及风格而独具特色。其主人公阿申巴赫的人性中“本我”“自我”与“超我”的矛盾与挣扎对文学终极关注的人性问题予以了最震撼的全面揭露。阿申巴赫的人生起落无一不彰显了人性的矛盾与挣扎。本文致力于解读《魂断威尼斯》人性矛盾的表现与揭露手法,欣赏文学大师托马斯·曼的人性刻画技巧及其深邃的人性领悟。
  关键词:阿申巴赫 多维人性 矛盾与挣扎 精神分析 文学欣赏
  
  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对文学作品有不同的解读与欣赏。这一点在解读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托马斯·曼(Paul Thomas Ma )(1875-1995)的《魂断威尼斯》中得到了充分的论证。有人论证其为同性恋文学的开山之作,有人认为这是文学互文性的典范之笔,也有人认为其为死亡主题文学的再现。而托马斯 ·曼本人也认为:“《魂断威尼斯》的确是名至实归的水晶多棱体;它是一个结构,一个映像,通过如此难以穷尽的回光返照的性质,从如此之多的切面放射出光芒,以致当它成形时,我自己也会被它弄得目眩神迷。”多元的作品自然相伴多元的解读和欣赏。笔者在阅读了其中文与英文版以及观看了电影版之后,更愿意把这部经典之作理解为对人性矛盾与挣扎的充分表现与揭露。而这样的理解和赏析并非是没有根据的。借助于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的意识理论来解读,本文拟从三个阶段来对其进行解读。
  
  一、人性的至善:阿申巴赫之“超我”表现
  
  弗洛伊德认为人类的每一个行为表现都是意识的最终产物,而人的意识由“本我”“自我”“超我”三部分组成。其中“本我”处在意识的最隐秘低层,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动物性最原始的本能冲动,特别是性冲动。它是混乱的、毫无理性的无意识或潜意识,遵循生物本能的“快乐原则”(pleasure principle )行事,盲目追求生理和心理上的满足。而处于心灵最上一层的是“超我”。“超我”能进行自我批评和道德控制,是符合社会规范和理想化了的“自我”。“超我”主要包含两个方面:一是人们通常所说的“良心”,代表着社会道德对个人的惩罚和规范作用;一是“理想自我”,确定为社会道德的标准规范。“超我”的主要职责是指导“自我”以道德良心自居,去限制、压抑“本我”的本能冲动,按“至善原则”(ideal principle)活动。“超我”代表着一个力求完善的维护者,追求至善方向。“自我”则是居于“本我”与“超我”之间的,“自我”既是“本我”分化出来受现实陶冶而渐识时务的一部分,又是“本我”与外部世界的联络者,同时又接受“超我”的指导控制而监管“本我”。“自我”根据周围环境的现实条件,依据理性或正确判断而调节“本我”与“超我”之间的矛盾,按“现实原则(reality principle)”行动,既要获得满足,又要避免痛苦。“本我”诱使“自我”满足它的欲望,“超我”约束“自我”压抑“本我”的欲望。意识三元的矛盾实际上就是人性的矛盾。
  作品的第一个阶段主要是对阿申巴赫去威尼斯度假之前的故事进行描绘。作品一开始就交待了阿申巴赫的身份背景,“一个高级法官的儿子,他的祖先都是军官、法官、行政长官之流,这些人为君王和国家服务,过着严谨而相对简朴的生活”。父族方遗传下来的素质使他生性严谨、自律性强,有着顽强的意志和坚忍不拔的毅力,一心追求名誉,“能专门为一部作品常年呕心沥血,把自己最宝贵的时间一心一意地奉献给创作艺术”。可以“整整一个上午,为繁重的、绞脑汁的工作累得精疲力竭,这些工作一直需要他以缜密周到、深入细致和一丝不苟的精神从事”。之所以午睡、休息、散步,都是为了“更好的工作”。尽管繁重的工作让他“忙得喘不过气来,创作的责任感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他非常厌恶娱乐,以至于对外面的花花世界感不到任何兴趣”。他甚至一直认为,旅行不过是一种养生之道,一种有时不得不违背心愿去敷衍一下的事情。他的人生信条是“所有伟大的事物都是敢于藐视的,是在跟忧虑、痛苦、穷困、孤独、病弱、道德败坏、七情六欲以及各种各样的障碍作斗争而诞生出来的”。他的努力不懈,顽强拼搏,使他自己成了“所有那些辛勤工作、心力交瘁而仍能挺起腰板的人们的代言人,是现代一切有成就而道德高尚的人们的代言人——他们尽管病弱瘦削,财源匮乏,但还是凭借自己顽强的意志力和智能,设法使自己的业绩至少在一个时期内发射出异彩”。甚至成为青年学者们竞相学习的榜样,而他的一些著作更是被学校当局选载在规定的教材中作为学生学习的典范。
  借助于弗洛伊德的意识理论不难发现,在这一阶段阿申巴赫人性意识中的“超我”得到了充分的尊重并达至极限。在“超我”监控指导之下,阿申巴赫工作第一,社会责任第一,而且工作缜密周到,深入细致和一丝不苟,即使身体瘠弱,也要坚持到底。在“超我”意识支配下“他已非常满足于那些不必远离自己天地的人们所能获得的世间各种见识……他艺术家的那种深恐大功不能告成……的忧虑已再不能轻易排除……他几乎只在家居所在的那个可爱的城市露面,足迹也不出他那座简陋的乡间别墅”。阿申巴赫言行举止完全按至善原则行事,“超我”限制和压制“本我”乃至于“自我”的欲望与享受,展现了多维人性不可调和的矛盾。
  然而,另一方面,阿申巴赫又从母亲(乐队指挥的女儿)那里继承了艺术家的那种细腻情感、奔放激情和捉摸不定的个性。这样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意识一直被压制在最底层的无意识之中。这是一种溶入到骨血之中的本能冲动,它总是会蠢蠢欲动,欲挣脱“自我”的约束。正如弗洛伊德所指明的一样,“本能”总是在努力地诱惑着“自我”,使“自我”满足自己的原始本能欲望。“本我”总是在不经意之间悄然冒出来,所以“午饭以后,阿申巴赫又感到自己控制不住内心汹涌澎湃创作思潮的激荡或者说是思潮如涌;……想午睡一会以消除疲劳……想到外边去逛逛……以便晚上再能好好地工作一会”。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本我”表现为一种思潮翻涌,诱使“自我”觉察身体疲惫,需要休息,从而驱使阿申巴赫休息。“本我”努力寻求宣泄途径,随时准备破茧而出。所以,当阿申巴赫在散步时无意中看见一个带有几分异国情调的远方来客时,“本我”迅速被激发出来,对旅游的热望迅速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阿申巴赫一下子看到了“热带地区烟雾弥漫天空下的一片沼泽,潮湿、丰饶而又阴森可怖。这里是一片荒原,布满了岛屿、沼泽和淤泥冲积的河道。……在竹林深处节节疤疤的树干中间,一只老虎蹲伏着,两眼闪闪发光”。阿申巴赫内心因恐惧和神秘的渴望而颤动。然而,“超我”意识排斥“本我”的欲望冲动,促使“自我”按“现实原则”行事,于是他摇摇头,认为那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是逃避现实的一种冲动,很快就用“理智和青年时代就养成的自制力压抑下去,内心恢复了平静”。“超我”和“本我”陷入了极度矛盾:“超我”使阿申巴赫眷恋他的工作,“本我”却让他觉得自己的作品“缺乏热情洋溢的特色”,“他害怕在乡间过夏,害怕在小屋子内单独与为他备伙食的女佣和侍候他的男仆在一起……又会把他团团围住,使他透不过气来”,他最终觉得“作一番旅行会叫他称心如意”。几经周折,阿申巴赫终于乘上了前往意大利的轮船。
  
  二、人性的矛盾与挣扎:阿申巴赫之痛苦
  
  第二个阶段是前往威尼斯到阿申巴赫欲逃离之间的这段时间。在这一阶段,人性中的“超我”与“本我”之间的矛盾与冲突达至高潮。阿申巴赫的身体一天天衰老、疲惫使威尼斯之行成为定局。虽然,在前往威尼斯之前“超我”意识还是使他为了工作安排耽搁了两个星期左右,并去了那个让他不快的小岛。这一波折恰恰是展现了“超我”与“本我”之间的那种拉锯战式的斗争矛盾模式:一个要工作,一个要享乐。即使是在前往威尼斯的途中,这种矛盾还是如影随形,拉扯着阿申巴赫在去与返之间。在轮船上,“超我”对周遭的事物排斥、厌恶,长着山羊胡子的售票船员,那个浑身假货的老“青年”,驼背船员,如棺木般刷成黑色的船身,死亡的联想等等,无一不质疑旅行决定的正确性。但登陆点建筑群的结构灿烂夺目,绚丽多彩,又让他遵循本能欲望的驱使继续前进。而美少年塔吉奥的出现,让他惊艳不已,“看得呆住了”。“本我”呼之欲出,披上了艺术创作灵感的外衣,表现为对美少年的欣赏是一种对美的艺术的欣赏。美少年渐渐吸引他的关注,在阿申巴赫看来,他是天使,美的化身,他脸色苍白,神态悠闲;一头蜜色的卷发,鼻子秀挺,而且有一张迷人的嘴,使工作狂的他“安闲地坐在低陷的安乐椅里,举目欣赏他眼前的美色”,使他见到美少年时“目不转睛”,距离远点时“感到遗憾”,身体疲惫,却情绪激动。“本我”渐渐诱使“自我”倾向自己,而“超我”缺乏“自我”的支持,渐趋弱势。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表明,“本我”是完全依循“快乐原则”行事,没有所谓的道德和社会规范可以约束本能的原始的欲望满足需要,它抗拒理智和良好的意志。而“超我”并没有完全屈服,依然以“自我理想”自律,并通过现实的触媒来促使遵循“现实原则”的“自我”理智和自控。“第二天天气看来并不怎么好。……阴云密布……海洋……没精打采,好像已萎缩了似的。……他似乎闻到咸水湖湖水腐臭的气息。”这一现实让他不自在,太阳穴隐隐胀痛,眼睑沉甸甸的,并萌生去意。然而,“本我”却因美少年而日趋强势。所以阿申巴赫会为发现塔吉奥没有来吃早餐时,而幻想他在睡懒觉,甚至为此流露微笑,并为他颂诗;在见到塔吉奥出现在餐厅时,阿申巴赫会欣喜若狂,甚至想“要不是大海和海滩在等着我,只要你在这儿耽多久,我也想在这儿耽多久”;在海滩上,阿申巴赫本想处理各种信札,但又觉得因此而错过欣赏美少年的机会是不值得的。他对美少年观察细致,几乎达到目不转睛的地步,塔吉奥的一举一动,都牵动阿申巴赫心底最深的那根弦,甚至塔吉奥的名字都让他喜爱不已,在心灵深处为他默默地唱着赞歌;当塔吉奥在海滩上休息时,他觉得自己仿若那个美少年的守护神。所有这一切会让他觉得自己应该在威尼斯多待一会,“哪里比得上这儿呢?”然而矛盾依然存在,“超我”在苦苦挣扎,提示“自我”要理智行事。所以,当阿申巴赫乘电梯回房时,看到镜子中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的自己时,他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的名望,想起了街上有那么多的人认识他 ,尊敬地注视他……甚至想起了自己高贵的头衔”。这样的矛盾与挣扎使他一面觉得美少年笑起来美得无法形容,另一方面又因为发现他的牙齿问题断定美少年活得不长久而觉得心安理得。“超我”意识到美少年是“本我”出场的强烈诱因而对其加以排斥。因此,他独自去威尼斯观光时,那里的天气、气压、气味、油腥、烟雾、人群、乞丐无一不让他烦躁不安,心烦意乱。“他的眼睛不听使唤,胸口闷得发慌,好像发烧,一股血直往额角上冲。……他连呼吸也感到不舒畅。这一切让他充分了解现实:威尼斯不适合他的身体健康,硬是留在那里是不明智的。他迅速地作了离开的决定。然而,当一切安排妥当时,“本我”又让他质疑自己的匆匆决定是不是操之过急,让他甚至不顾礼仪而在公众场合斥责服务员,更让他情不自禁在塔吉奥面前“撅起嘴唇做出一副道别的姿态,甚至轻轻发出声来,还补充说一句‘上帝祝福你!’”真正离开时,他更是“闷闷不乐,思想负担很重,而且深为悔恨”, 甚至在看到渐渐逝去的威尼斯景色时,他的“胸口感到一阵绞痛”,曾经让他迫不及待离开威尼斯的那些腐臭的气味居然也让他依依不舍。到达火车站,他已经被悔意折磨得恍恍惚惚。最后,当他得知行李送错了地方,意识到自己不用离开时,“他欣喜若狂,兴奋得难以令人置信,胸口几乎感到一阵痉挛”。再见到塔吉奥时,“他只觉得热血沸腾,内心悲喜交集;他知道只是为了塔吉奥的缘故,才那么舍不得离开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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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一阶段, “超我”与“本我”之间矛盾重重,互不相让,展现一种不可调和,甚至是你死我亡的态势,导致“自我”的痛苦不堪。美少年的美定位为艺术的美。而对艺术的追求,对阿申巴赫而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算是一种工作。最终,“自我”倾向“本我”,加剧了“本我”的胜利。
  
  三、“本我”的彰显:阿申巴赫之死
  
  第三阶段则是留在威尼斯直至死亡的这一段时间。在这一段时间内,“本我”得到了充分的控制权,“本我”中的性本能冲动日趋明显。以往的那种严谨自律,工作第一的概念现在已经消失无踪。他随着心灵内在本能地生活,“为今后能穿着丝衫在海滩上消闲,晚饭时又能穿着合适的夜礼服在餐桌旁露面……感到一阵喜悦”。在威尼斯的生活像是在他身上产生了魔力,让他着了迷,涣散了他的意志,使他感到快乐。“过去,一遇到可以排愁解闷、寻欢作乐的场合——不管在哪儿,也不管在什么时候——他总满不在乎,不一会就怀着憎恶不安的心情让自己再在极度的疲劳中煎熬,投入他每天不可或缺的神圣而艰苦的工作中去”,现在则只想“每天自由自在、痛痛快快地过,不用操心,不必为生活而挣扎”,以往那种认为旅游是不得不敷衍的事情的想法也早已消失殆尽。现在他仿佛置身于理想的乐土,在一个逍遥自在、无忧无虑的国土里遨游。阿申巴赫每天早起,像以往赶什么工作似的,赶着去海滩上看塔吉奥,欣赏美少年身影上的每一条线条、每一种姿态、每一种可爱之处。这一切,他都非常熟悉,但是每一天总给他新的欢愉。“他深感眼福不浅,赞叹不已。”每天沉醉在欣赏美人,赞叹美人的逍遥日子当中,仿佛“本我”已经完全取代了昔日“超我”之地位和功用。但是常年培养出来的那种道德观念,那种艺术的追求,那种遵循“至善原则”的“超我”意识还是使他很自然地把自己的迷恋想象为一种对艺术美的追求,想象自己与塔吉奥的故事就像古希腊雅典时期苏格拉底(Socrates)与美少年菲德拉斯(Phaedrus),并从追求艺术美的角度来审视自己对塔吉奥的感情,打算写一篇惊世之作来阐发他对塔吉奥的赞美,“他要写,而且当然要面对着塔吉奥写,写时要以这个少年的体态作为模特儿。他的文笔也应当顺着这少年躯体的线条”。他也真的认认真真地写了一页半简洁高雅,热情奔放的散文,并认为世人将会对它赞叹不已,为之倾倒。然而阿申巴赫自己也知道,他所谓的惊世之作,实际上并不单纯是他的灵性与另一个肉体结出的难能可贵的果实,因而他感觉“精疲力竭,甚至感到整个身子垮了,他似乎做了一件不可告人的坏事,受到了良心的谴责”。“本我”嘲讽这样的掩饰,这样的道德定位,这样的良心谴责。“本我”追寻快乐,放纵情欲,企图用艺术追求对它进行定位显然是徒劳的。它抗拒所谓的理智和良好的意志。
  阿申巴赫不再满足于只是远远地欣赏、赞美美少年,“本我”的欲望驱使他更进一步地接触塔吉奥,与他愉快地结识,与他交谈。他甚至乐不思蜀,超过了预定的休息期也毫不在意,根本不想回家。以往惯于把睡眠、营养或大自然所赋予他的活力立即投入到创作活动中去的他,现在却把一切都毫无节制地花在对美少年的冥想和情思上。阿申巴赫就像一个刚坠入爱河的毛头小子,尽管这是一种不伦之恋,他还是甘之如饴,迷恋不已。“本我”意识显然突破了理性的最后防线,阿申巴赫情不自禁使情欲以言语的方式表达出来,那句“我爱你”挣脱了所有艺术层面上的掩饰,展现了赤裸裸的爱欲。这一股来势冲冲的爱欲使他常常光顾理发店,美化自己;使他冒着被捕获的危险,偷偷地走到塔吉奥的房门外,前额靠在门框上,久久伫立在那儿舍不得离开,如痴如醉;使他得知瘟疫肆虐威尼斯时却保守秘密,只为了能和美少年呆在一起;使他在瘟疫肆虐之时仍如影随形般追随塔吉奥的脚步,把一切礼仪习俗抛在脑后,漠视美少年家人把他当成“怪叔叔”的那种隔离感;甚至使他心中燃起一种不可捉摸的、超越理智的荒诞而甜蜜的希望,希望“逃离或死亡会带走周围每一个活生生的人,到头来岛上只剩下他自己和这个美少年”。虽然偶尔他人格中的“超我”还是会让他“良心”大发现一下,如他偶尔会反省一下,想想他那些光明磊落、品格端正的先辈们,也曾为自己陷入不正当生活经历,让异乎寻常的激情主宰自己而苦笑;也曾在苦苦追随塔吉奥时,发现他的家人像防什么似的叫孩子远远离开他时感觉像是“挨了一下闷棍似的”;也曾自责自己的脚步好像是听凭魔鬼的摆布,因为魔鬼的嗜好就是践踏人类的理智和尊严;也曾考虑过告知美少年的母亲有关瘟疫的事情。然而,这一切相对于“本我”欲望冲动而言,都显得太势单力薄了。而他那一个交织着恐惧与欲望的梦境充分体现了他全部的情感和欲望。在弗洛伊德看来,凡梦都是对欲望的满足。梦是一种(被压抑、被压制的)欲望(以伪装形式出现)的满足。人在清醒时往往因为这些欲望与道德习俗所不容而将其压抑在无意识当中。当人们进入睡眠状态,这些欲望就“自我”检查不严,戴起各种离奇古怪的假面具,偷偷地溜进意识领域。在梦里,阿申巴赫渴望与他心爱的美少年一起放纵情欲,体验放荡淫乱的生活。这正是阿申巴赫内在的最本能的欲望和渴望。为此,他开始着力打扮自己,好让自己焕发青春。甚至为了青春表象不惜像他来威尼斯途中见到的那个令他恶心的全身假货的老男人一样,用假货来堆砌所谓的青春。然而,他的青春早已消耗殆尽,无论是在他具有超强意志力的时候,还是在他放纵本能欲望的时候,他的青春一去不复返了。最后在获知塔吉奥一家即将离开的消息后,阿申巴赫风中残烛般的身子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终于撒手而去。故事以阿申巴赫的死亡告终。
  
  结语
  
  《魂断威尼斯》充分体现了人性最深层的矛盾与挣扎。托马斯·曼在人性的刻画上显然是登峰造极,把阿申巴赫内心的“超我”“本我”矛盾刻画得栩栩如生,环环相扣,过渡自然。阿申巴赫极端变化不是一蹴而就的,有其清晰的发展脉络,一步步从一个极端慢慢地走向另一个极端,最终走向死亡。人性中有着“超我”和“本我”的矛盾和冲突,总是变幻莫测,超越所有的科学公理,无一定则,而人类社会建构在理智、良心和社会规范上,矛盾与挣扎总是存在的。这正是《魂断威尼斯》最深邃的人性主题。
  (责任编辑:水 涓)
  
  作者简介:关熔珍(1971- ),广西南宁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2004级在读博士研究生,广西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翻译学。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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