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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丽丽 文选 ]   

对霍桑象征手法的赏析

◇ 甄丽丽


  在十九世纪上半期,美国文学中最主要的流派是浪漫主义。纳撒尼尔·霍桑(Nathanil Hawthorne)是后期浪漫主义最有成就的小说家之一。
  霍桑本人深受加尔文教的影响,世界观中清教徒的意识比较浓厚,这自然与他的家庭出身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他对当时的一些社会变化感到困惑不解,故而把一切社会矛盾都归结为一种抽象的无所不在的“恶”。他的几代祖先都是狂热的清教徒,据说他的五世祖约翰·霍桑是审判一六九二年声名狼藉的塞勒姆驱巫案的三****官之一。这一事件在霍桑幼年的心灵上留下了很深的伤痕。他在写完《红字》后曾写过一篇自传性的文章,题为《海关》,用作小说的序文。他在该文中写道:“我,一名作家,作为他们的代表,却为他们深感羞愧。我祈求这些由他们招来的诅咒——如我听到的诅咒,也如多少年前人类凄凉悲惨的境况充分说明其存在的诅咒——从此以后被消除干净。”这种负罪感还促使他在上大学时在自己的姓氏Hathorne里加进一个W,变成Hawthorne,以示有异于不光彩的祖先。因此不难理解罪恶问题成了霍桑许多作品中经常出现的主题,也是《红字》和《七个尖角阁的房子》的主题之一。
  霍桑的作品中大多采用了很高的心理描写和技巧。大量运用象征手法渲染神秘的气氛,着重表现加尔文教的统治对人心灵的摧残以及清教徒上层分子的虚伪道德。这种象征手法的运用在他的《七个尖角阁的房子》和《红字》中发挥得淋漓尽致。
  霍桑的作品中象征手法的一个显著特点是,作为象征的物体其含义往往不是单一的,而是蕴含了两种或两种以上的意义,需要人们运用丰富的联想才能体会出来。由此产生的模糊效果,温斯特先生称之为“多种可能性并存法则”。马蒂森先生则把它叫做“多项选择法”。在此笔者以《七个尖角阁的房子》中的象征物和《红字》中的“A”字为例,比较分析霍桑象征手法的运用。
  《七个尖角阁的房子》中的房子作为作品的中心象征物具有多重含义。总的说来它代表了派恩钦家族的贪婪和世袭的罪恶。因为房子所处的地方原本属于贫民马休·摩尔。在这片土地上有“一天然喷泉,泉水清澈甘甜,是这个四面环海的岛上难得一见的景观。正因如此,马休·摩尔很早在此建立农舍……”贪得无厌,冷酷无情的老上校派恩钦也看中了这块宝地,想把自己的房子建在那里,但遭到了马休·摩尔的拒绝。因此他想方设法陷害后者。最终马休·摩尔被强加上“传播巫术”的罪名而身陷囹圄。临终之际,他竭力呼喊派恩钦家族将永远受到诅咒。从此之后,灾难接二连三到降临到派恩钦家族的每个人身上。
  可以说这座房子是为派恩钦家族精心设计的一个巨大的坟墓。老上校把自己的房子建立在通过卑劣手段夺取并遭受别人诅咒的土地上,使自己的整个家族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而作为房子的创建人,老上校本人第一个喝下了自己调治的毒药。就在七个尖角阁的房子竣工的庆典上,他突然神秘地死去。
  法官派恩钦继承了老上校的罪恶本性——贪婪、自私、冷酷无情。他的贪婪本性使得其叔父死于非命;克利弗德入狱三十年,这几乎毁了他一生。克利弗德出狱后,法官派恩钦来到七个尖角阁的房子,企图从克利弗德那儿获得一些藏宝的秘密。可他却再也没从这所房子里走出来,在那里他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老上校和法官派恩钦都因选择了罪恶,胡作非为而不得善终。上帝惩罚了他们,让他们自己喝自己的血,哽塞而亡。
  作品中象征的第二种意义便是人心之隔离与孤独。读者还记得,七个尖角阁的房子里面黑暗潮湿,令人阴郁,房顶上长着一层青绿的苔藓。赫尔兹芭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孤独地度过了三十多个春秋,高墙深院使她与外界完全隔开,可以说她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了。“这样与世隔绝的生活,每一天都是一块沉重的石头,把她的修道院的大门死死封住。”克利弗德过了三十年的牢狱生活,出狱后仍把自己紧紧地关闭在七个尖角阁的房子里。他跟外界沟通的唯一途径便是房中的拱形窗户。
  七个尖角阁的房子在整部小说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因为小说中的故事情节是以房子为线索逐步展开的。里面的房子与外面的街道两者相对比的写作手法也颇具特色。在小说了,把房间内部描绘成为被黑暗所笼罩,见不到光明的地狱般的地方。恰恰相反,外面的街道却是无比光亮,到处是阳光灿烂。因此,可以这么说,房子与街道的对比也就是黑暗与光明的对比。内部的房子象征着过去(死亡、罪恶、隔离和脱离现实);外面的街道则象征着现在(生命、自由和现实)。
  七个尖角阁的房子是罪恶的象征,但通过霍桑笔下的另一个人物——菲布的出现,又赋予它另一层象征含义。正像她的名字那样,菲布原本的含义为太阳,是大自然的使徒。霍桑运用了一系列与太阳或自然有关的词语来描述她,如:阳光、火光、光明和鲜花等。太阳作为万物生长的源泉,象征着生命、爱情、幸福和希望;鲜花则象征着美丽。菲布便是希望与青春的化身。像太阳一样,菲布的身上具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让万物起死回生。
  当她来到七个尖角阁的房子时,原来饱经风霜,奄奄一息的老房子立刻有了光明和生气。她“就像是投射在地板上的一缕阳光或是墙上跳动的火苗……”给人以轻松愉快的感受。
  菲布又是天使的化身,在七个尖角阁的房子占据着一个重要的位置。她承担了几乎所有的家务——从做饭、洗衣到照管花园、经营小店铺,样样做得井然有序。“在处理这烦琐的家务时,菲布显得得心应手,使得每一天漫长而又忙碌的生活……变得那么的愉快,那么的美好。”菲布成了克利弗德心灵的监护人。三十年的牢狱生活使他“精神瘫痪”,但是当他看到美的化身菲布时,他的心灵受到了震动。在菲布的影响下,从此“他精神焕发,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菲布把自己的爱心无私地献给了克利弗德和赫尔兹芭。在她的照料下,克利弗德受伤的心灵在慢慢康复;因为有了她的爱,赫尔兹芭隐藏在心底的郁闷在慢慢消失。七个尖角阁的房子从此光明驱逐了黑暗,欢乐取代了悲伤。菲布神奇的力量不仅影响了老房子和它的主人,而且影响到了家里的老母鸡。以前从不下蛋的老母鸡也开始下起蛋来。
  菲布是一切美好事物的代表。她的好心和行为也对霍尔格拉夫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在她的帮助和关爱下,霍尔格拉夫开始痛改前非。他学会了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并热心为克利弗德和赫尔兹芭提供帮助。
  因此,可以说菲布是霍桑笔下塑造的最成功的人物之一。正是因为有了她,才使得人们不会对小说的结局感到牵强。尽管在霍桑来看人心中有的东西非常可憎,但他相信不是人人对立,他相信爱情可以使人类相引相吸。
  在七个尖角阁的房子中,镜子在霍桑笔下再次充当了象征的角色。镜子不仅具有审美的功能,而且是通往“精神世界的门窗”。在小说中,派恩钦家的镜子将老房子内的一切照得明明白白,并把其家族的罪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正因为如此法官派恩钦从不照镜子,因为他知道自己恶贯满盈,害怕在镜子中看到自己的狰狞面目,更害怕看到那颗披着虚伪外衣的罪恶之心。
  小说中画像的象征作用更给人一种神秘的气氛。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上校派恩钦十分平易近人。在他的脸上,人们只能看到友爱、善良、心胸宽广等美德。但是他的画像却反映了他那铁石心肠的本性。法官派恩钦在虚伪的外衣下有着不可告人的意图。在众人看来,他脸上总是堆满了笑容。但是画像上的他却是一个“狡诈、敏感、强硬、傲慢的人,而且表面冷漠如水”。而赫尔兹芭精心保存的克列弗德的小画像则反映了克列弗德的天性,他是一个性格脆弱的男人。从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目光既非凶狠亦无邪恶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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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色作为一种微妙的手段也被用于表达个人或大众的情感,在文学作品中具有丰富的象征意义。运用颜色来象征一个人的心态是霍桑惯用的手法。在《七个尖角阁的房子》中,出现过的颜色有深红、黑色和白色。深红色和红色一样,能令人联想到美丽、自然和生命。当克利弗德郁郁寡欢时,菲布挑选了一束深红色玫瑰送给他,这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花,没有一丁点的“瑕疵或是毛病”。正是这朵深红色的、象征着美丽和生命的玫瑰花唤起了克利弗德对少年时代的美好回忆,想起生命中最为快乐的时刻,他感到年轻了许多。法官派恩钦死后,爱丽丝种下的花多年来第一次开出了鲜艳的红花。红色的花朵在这里象征着居住在七个尖角阁的房子里的人们新生活的开始。为了刻画法官派恩钦这个罪恶的化身,作者使用了黑颜色:“黑色的花”、“黑色的企图”、“黑色的阴影”、“黑色的日子”。黑色在这里有黑暗之意,表示冤孽、罪恶和死亡。白颜色总是纯洁和天真的象征。在七个尖角阁的房子旁长着“一种罕见的美丽的白玫瑰”,但是它们的花蕊中都带有少许瑕疵。这些白玫瑰是爱丽丝种下的。爱丽丝是一位美丽的姑娘,但有一个坏毛病——傲慢。白玫瑰象征着她的美丽,而花蕊中的瑕疵则象征着她的傲慢。因为有缺点,所以她无法成为十全十美的人。菲布卧室里也有白玫瑰,同样象征着她的纯洁和美丽。
  在《七个尖角阁的房子》(发表于1851年)之前,霍桑的另一部小说《红字》(发表于1850年)也是他运用象征手法独具匠心的神来之笔。
  《红字》是以殖民时期严酷的教会统治作为背景,描写了一个失足女人海丝特·白兰的命运。按照加尔文教的观点,海丝特是有罪的,理应受到惩罚。但在霍桑的笔下,她是一个值得同情的富有美德的女人。她原是个淳朴的姑娘,被迫嫁给一个老人,她的青春被不合理的婚姻给埋葬了。受教规惩罚以后,在多年孤独痛苦的生活中,她表现出了高尚的美德,更使人看出教会统制的不合理。
  受人尊重的牧师阿瑟·丁梅斯代尔在海丝特·白兰与丈夫失散后,两人产生了爱情,并生下一个女儿——珠儿。但事情败露后,当海丝特·白兰被判在绞刑台上站立三个小时当众受辱,并终身佩带一个红色字母A(即英文通奸Adultery的第一个字母)时,他却没有勇气站出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虽然经过长时间的心灵折磨,他最终拿出勇气忏悔认罪,在道德上得到自新后死去,但同海丝特·白兰那种勇于面对现实的勇敢相比,阿瑟·丁梅斯代尔就显得苍白无力了。
  故事的一开始,霍桑就给读者抛出一个对“A”字的悬念和遐想,并采用了大量的象征手法。“这块土壤早就让文明社会的一朵黑花——监狱在它上面扎根蔓生。……就在门的一侧,几乎就在门槛边,倒真长着一丛野玫瑰。在当前的六月里,像宝石般精致的花朵争妍竞放,使人浮想联翩,觉得它们仿佛在向步入监狱的囚徒或步出监狱走向刑场的死囚奉献一份温馨和妩媚,借以表达大自然对他们由衷的怜悯和仁慈。”(11)牢狱所象征的罪恶、墓地象征的死亡、蔷薇象征的希望,正是交织成整个故事情节的基本元素。故事的整体发展,虽然环绕在凄惨、阴暗的氛围之中,欲隐隐透露出一线曙光。
  “A”字贯穿全文具有不同的象征意义,它不仅以多种形式出现,而且表达不同的意思。故事一开始的场景是在监狱门前,年轻、美丽的女子海丝特·白兰怀抱着一个三个月大的女婴——珠儿,站在绞刑台上,等待加尔文教政权在大庭广众之前宣布对她的判决。她胸前挂着的耻辱的“A”字。“这个A字是用细红布做的,四周用金色的丝线精心刺绣而成,手工奇巧。这个A字做得可谓匠心独运,包含了丰富而华美的想象,配在她穿的那件衣服上真成了一件臻善臻美、巧夺天工的装饰品。”(12)这些对“A”字的细腻描写不由得使人会从这个女人“她那美丽入画的服饰和神采,以及她怀抱中的婴儿,自然的会想起圣母的形象……”(13)这时“A”字不再是“奸妇”的耻辱标记,而是“天使”(Angel)的化身。随着时间的推移,年复一年,日换星移,海丝特那温厚、朴实、真诚的秉性,乐善好施的美德,精美绝伦的针线活手艺逐渐赢得了新教徒们的尊敬。在这些人们心中,这个红字A“具有与修女胸前挂的十字架同样的作用了”(14)。这时“A”字已被视为“能干”(Able)的标记(15)
  对于长期不肯认罪的丁梅斯代尔而言,他胸部的小红斑——一个嵌在肉里的红字“A”首先喻指他的姓名“亚瑟”(Arthur),同时也象征他为事业的“野心”(Ambition)和因备受良心的谴责而心灵上所遭受的极大“痛苦”(Agony)。
  海丝特的丈夫齐灵沃斯本应是受害者,但他却在疯狂而恶毒的报复中变成了真正的“魔鬼”。他不择手段地对情敌丁梅斯代尔进行报复。他像毒蛇一样缠住牧师不放,竭尽精神折磨之能事,以达到置他于死地的目的。在对齐灵沃斯的描写中,作者用“畸形”和“丑陋”反映了他内心的“肮脏与变态”。因此“A”字象征着残酷的报复(Avenge),象征着“卑鄙”(Abjection)与“变态”(Abnormality)。
  清教徒社会宣称珠儿是恶魔所生,海丝特却坚称这是上帝赐给她的宝贝,所以为她取名珍珠(Pearl)。当人们要抢走珠儿,海丝特叫道“她是我的幸福!——也是我的痛苦!是珠儿使我活着!也是珠儿叫我受惩罚!你们看见没有?她就是红字……”(16)珠儿既是活的红字,珠儿惹人怜爱的容貌和不受驯服的天性,也可能象征着浪漫主义所崇尚的自然。珠儿在水边玩耍时,曾“取了一片大叶藻,尽力模仿她非常熟悉的母亲胸前的那个装饰物,替她自己做了一个字,戴在胸前……这是一个字母——字母A——不过不是鲜红的,而是碧绿的”(17)。作者在这里用“碧绿的”A字代表人类美好的未来和“前进”(Advance)。
  因此,《七个尖角阁的房子》中的房子和《红字》中字母“A”在小说里不仅作为一种象征物,而且在突出主题、深化结构方面起了重要作用。由此可见,霍桑运用象征的手法铺展故事情节,塑造人物形象的意图是多方面的。他能帮助作者展现主题,通过象征主义的多重涵义丰富和深化了作品的主题思想,给读者留下了丰富的联想余地。象征手法的运用既给文字叙述增添了色彩,又使得对人物性格和心理活动的刻画更加深刻鲜明。这也正是浪漫主义抽象思维的特点之一。
  
  ①(11)(12)(13)(14)(15)(16)(17)霍桑:《红字》,姚乃强译,译林出版社,1996年7月版。
  ② Hawthorne,A collection of Critical Essays,第21页。
  ③ F.0.Matthiessen:American Renaissance,第276页。
  ④⑤⑥⑦⑧⑨⑩ Hawthorne,Nathaniel,The House Of The Seven Gables [M]W.W. Norton Company, Inc.500 Fifth Avenue,N.Y.1967。

对霍桑象征手法的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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