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次读课文上鲁迅先生的《故乡》,我禁不住想,我的故乡在哪里?爸爸的老家就是我的故乡吗?
一到过年的时候,爸爸就显得特别的兴奋,不停地念叨:要回家了。我就忍不住数落他:什么回家?你除了出差外,不是天天回家吗?爸爸说:是回老家,远方的故乡,看你爷爷奶奶。
一提到爷爷奶奶,我就知道爸爸又要不厌其烦地讲述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了。讲他当年考大学如何不容易,爷爷奶奶付出了多少艰辛,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卖弄自己的“峥嵘岁月辉煌往事”呗,爸爸是作家,擅长这个,哼。
虽然事情很烦,头绪很多,我还担心着到了老家是否还能上网?是否还能和相当陌生的爸爸老家的人有共同的语言?但还是和妈妈一起,买好了卧铺票,匆匆上路了,回老家,去远方的故乡。
老家还真是遥远啊。过了一村又一村,一庄又一庄,过了一条河又一条河,穿越的一会是原野,一会是城市。我默默地想,爸爸当年考上大学,来到南京,要走这么远的路啊。爸爸说那个时候乘火车,买到站票都要开“后门”,还要提前好几天呢,哪像现在,可以坐卧铺,实在不行,还可以乘飞机。一路上,看爸爸归心似箭近乡情怯的样子,我忍不住想笑:一向不修边幅大大咧咧的爸爸怎么这样特别细腻起来了?故乡的吸引力可真是大啊。
终于到家了,一见到爷爷奶奶,还有大伯大妈,我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们和我是那样的默契,自然的亲近,没有任何拘束和隔膜。爸爸倒显得很沉默木讷,至亲无语,挚情寡言,爷爷不停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被爸爸多次讲述的奶奶,明显苍老了,步履也蹒跚了,她拉着我的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微微地笑,笑着笑着,眼泪会悄然地滑落,但这笑容,让我感到特别熟悉,特别温暖。更让我惊讶的是,爸爸和大伯,还有叔叔,他们和爷爷走路的姿势怎么如此相像啊!有一次,我在爷爷的校园里随便转转之后,回到家里,听到爸爸正和爷爷在谈论爷爷的长篇小说《半截英雄》中的人物,但一进门,却发现爸爸不在,却是大伯和爷爷在那里聊天。我忍不住问爷爷:爸爸在哪里?爷爷说,你爸爸下楼找你去了呀?我疑惑地到几个房间去查看,爸爸果然不在。爷爷看我不相信的样子,也感到很奇怪和讶异,他不知道,我是听声音把大伯错当做爸爸了呀。我怎么听着大伯的声音和爸爸平时讲话会如此一样毫无分别啊。在离南京千里之外的这片土地上,生活着与爸爸如此亲近的人,难怪爸爸会如此牵挂他的故乡啊。
是旧历初五吧,爷爷奶奶很肃穆平静地带着我们一大家人去扫墓。我带着几分好奇,也心存几分疑惑。在路上,奶奶不停地说着爸爸小时候的事情,让我突然意识到养育了三个儿子的奶奶是那样地满足和自豪。奶奶让我“要争气啊”“要有出息啊”的叮嘱是那样地由衷和慈祥,我是她血脉相传的嫡亲孙女啊。终于来到了一个像树林子一样的村子附近,这里有清澈的小河缓缓地流淌,河两岸都是挺拔高大的杨柳,天空中的白云安详恬淡,田野里的冬小麦泛着茁壮的绿色,难怪爷爷的一部长篇小说叫《烟柳逝水》啊。在爷爷奶奶的带领下,爸爸和大伯、三叔,一起跪在荒草离离的好几座坟前,在这一刻,我望着爷爷奶奶的白发,看着跪在他们身后的爸爸叔伯们,他们这是在缅怀埋在故土的先人啊。爸爸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他也曾经有着自己的青春年少。突然间,我恍然大悟:爸爸的故乡不就是我的故乡吗?
故乡,一定是自己的出生地吗?在中国的文化传统里,似乎又不完全是这样,多少台湾的同胞,海外的华侨,虽然背井离乡漂泊多年,但仍然念着自己的故乡故土,一首《乡愁》让多少天涯游子潸然泪下?费翔一曲《故乡的云》牵动了多少人的浓浓乡愁?
远方的中原大地上,一个小小的村落,是我的故乡。那里有爷爷奶奶,与我血脉相连;那里,是在古书上被称作桑梓之地的——我的故乡。
我的故乡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