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 言】
我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童年和故乡,童年天真烂漫,故乡总是心里最温暖的那个地方,对童年和故乡的回忆都是美好而令人怀恋的。童年的伙伴,童年的游戏;家乡的父老相亲,家乡的风土人情……
《呼兰河传》是作家萧红对自己故乡和童年的回忆作品,展现了东北边陲小镇呼兰县的风土人情和自己的童年,让我们来看一看作者笔下的童年和故乡是怎样的,来领略一下那个年代的人和事。
【作者掠影】
萧红(1911年6月2日─1942年1月22日),现代著名女作家。黑龙江省呼兰县(现哈尔滨市呼兰区)人。原名张乃莹,“萧红”是她发表《生死场》时使用的笔名,另有悄吟、玲玲、田娣等笔名。被誉为“30年代的文学洛神”的萧红,是民国四大才女中命运最为悲苦的女性,也是一位传奇性人物。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呼兰河传》、中篇小说《生死场》(原名《麦场》)《马伯乐》、短篇小说《三个无聊人》《王阿嫂的死》《后花园、祖父和我》、散文《天空的点缀》《失眠之夜》《在东京》 《火线外二章:窗边、小生命和战士》《饿》等。
【阅读标签】
《呼兰河传》创作于1942年,此时正是抗日战争最艰苦的阶段,这使远在香港的萧红更加怀念自己的故乡和童年,于是,她以自己的家乡与童年生活为原型,创作了这部小说。它在艺术形式上是比较独特的:它虽然写了人物,但没有主角;虽也叙述故事,却没有主轴;全书七章虽可各自独立却又俨然是一整体。作家以她娴熟的回忆技巧、抒情诗的散文风格、浑重而又轻盈的文笔, 造就了她 “回忆式”的巅峰之作。
【推荐理由】
1.“不像”的文体
《呼兰河传》从题目上看好像是一部自传,阅读完文本后我们才发现其实并不是这样。《呼兰河传》在结构上与其它小说完全不同。以一般小说的概念去衡量它,它不具备贯穿全书的线索,没有完整的故事情节和中心人物。有人说它是自传,因为它描写了作家的家庭及幼年的生活,但“作品是既不讲家史,也不说家庭,就连自己的出生年月日也不谈。这是不符合‘传记’的写法和要求的”。但这也正是这部作品的独特艺术特色之所在。正如茅盾先生所说的,“但是我却觉得正因其不完全像自传,所以更好,更有意义。而且我们不也可以说:要点不在《呼兰河传》不像是一部严格意义的小说,而在它于这‘不像’之外,还有些别的东西——一些比像一部小说更为‘诱人’些的东西:它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
2.“孤寂与苦闷”的情怀
这部作品是萧红后期代表作,通过追忆家乡的各种人物和生活画面,表达出作者对于旧中国扭曲人性损害人格的社会现实的否定,流露出了作者“孤寂与苦闷的情怀”。《呼兰河传》在描写劳动人民的生活,揭示他们的贫苦、无望、愚昧、麻木的时候,讽刺幽默则使人感到悲凉、凄苦。“养猪的那家租住的碾磨房,房顶的草上长着青苔。一到下雨,那房子里的人就提着筐子上房采蘑菇,采蘑菇的骄傲得不得了,而全院子的人则没有不羡慕的,都恨自己为什么不住那草房里。于是感叹唏嘘,相叹不已。房上采蘑菇的故意选几个大的抛下来,借以炫耀,哪知道忘记了房顶已经露了洞,一不小心就把脚掉下去了,把脚往外一拔,脚上的鞋子不见了,鞋子就从房顶落到翻开的滚水里,滚着翻着…… ”读者绝不会因为这情景的有趣而欢笑,即使有笑也是沉重的,凄凉的,含着眼泪的。既同情他们的不幸,又原凉他们的麻木。这也是作者的讽刺幽默所产生的忧郁的美感效应。
【精彩回眸】
火烧云
晚饭过后,火烧云上来了,霞光照得小孩子的脸红红的。大白狗变成红的了,红公鸡变成金的了,黑母鸡变成紫檀色的了。喂猪的老头儿在墙根靠着,笑盈盈地看着他的两头小白猪变成小金猪了。他刚想说:“你们也变了……”旁边走来个乘凉的人对他说:“您老人家必要高寿,您老是金胡子了。”
天上的云从西边一直烧到东边,红彤彤的,好像是天空着了火。
这地方的火烧云变化极多。天空中一会儿红彤彤的,一会儿金灿灿的,一会儿半紫半黄,一会儿半灰半百合色。葡萄灰,梨黄,茄子紫,这些颜色天空都有,还有些说也说不出来、见也没见过的颜色。
一会儿,天空出现一匹马,马头向南,马尾向西。马是跪着的,像等人骑上它的背,它才站起来似的。过了两三秒钟,那匹马大起来了,马腿伸开了,脖子也长了,尾巴可不见了。看的人正在寻找马尾巴,那匹马变模糊了。
忽然又来了一条大狗。那条狗十分凶猛,它在前边跑着,后边似乎还跟着好几条小狗。跑着跑着,小狗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大狗也不见了。
接着又来了一头大狮子,跟庙门前的石头狮子一模一样,也那么大,也那样蹲着,很威武很镇静地蹲着。可是一转眼就变了。再也找不着了。
一时恍恍惚惚的,天空里又像这个又像那个,其实什么也不像,什么也看不清了。必须低下头,揉一揉眼睛,沉静一会儿再看。可是天空偏偏不等待那些爱好它的孩子。一会儿工夫,火烧云下去了。
祖父的园子
呼兰河这小城里住着我的祖父。我出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
我家有一个大园子,这园子里蜂子、蝴蝶、蜻蜓、蚂蚱,样样都有。蝴蝶有白蝴蝶、黄蝴蝶。这些蝴蝶极小,不太好看。好看的是大红蝴蝶,满身带着金粉。蜻蜓是金的,蚂蚱是绿的,蜂子则嗡嗡地飞着,满身绒毛,落到一朵花上,胖圆圆的就跟一个小毛球似的不动了。
祖父一天都在园子里边,我也跟着祖父在园子里边。祖父戴一顶大草帽,我戴一顶小草帽。祖父栽花,我就栽花;祖父拔草,我就拔草。当祖父下种,种小白菜的时候,我就跟在后边,把那下了种的土窝,用脚一个个地溜平。哪里会溜得准,东一脚西一脚地瞎闹。有时不单菜种没被土盖上,反而被我踢飞了。
祖父铲地,我也铲地。因为我太小,拿不动那锄头杆,祖父就把锄头杆拔下来,让我单拿着那个锄头的“头”来铲。其实哪里是铲,也不过爬在地上,用锄头乱勾一阵就是了。也认不得哪个是苗,哪个是草,往往把韭菜当作野草一起割掉,把狗尾草当作谷穗留着。
当祖父发现我铲的那块满留着一片狗尾草时,他问我:“这是什么?”
我说:“谷子。”
祖父大笑起来,笑得够了,把草摘下来问我:“你每天吃的就是这个吗?”
我说:“是的。”
我看着祖父还在笑,我就说:“你不信,我到屋里拿来你看。”我跑到屋里拿了鸟笼上的一头谷穗,远远地就抛给祖父,说:“这不是一样的吗?”
祖父慢慢地把我叫过去,讲给我听,说谷子是有芒针的,狗尾草则没有,只是毛嘟嘟的,真像狗尾巴。
祖父虽然教我,可我并不细看。一抬头看见一个黄瓜长大了,跑过去摘下来,我又去吃黄瓜了。黄瓜还没有吃完,又看见了一个大蜻蜓从旁飞过,于是丢了黄瓜又去追蜻蜓了。跑了几步就又去做别的了。
玩腻了,又跑到祖父那里去乱闹一阵。祖父浇菜,我也抢过来浇。不过我并不往菜上浇,而是拿着水瓢,拼尽了力气,把水往天空里一扬,大喊着:“下雨了!下雨了!”
太阳在园子里是显得特别大。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了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愿意开一黄花,就开一黄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玉米愿意长多高就长多高,它若愿意长上天去,也没有人管。蝴蝶随意地飞,一会从墙头上飞来一对黄蝴蝶,一会又从墙头上飞走了一只白蝴蝶。它们是从谁家来的,又飞到谁家去,太阳也不知道这个。只是天空蓝悠悠的,又高又远。
我玩累了,就在房子底下找个阴凉的地方睡着了。不用枕头,不用席子,把草帽遮在脸上就睡着了。
【名家评说】
它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有讽刺,也有幽默。开始读时有轻松之感,然而愈读下去心头就会一点一点沉重起来。可是,仍然有美,即使这美有点病态,也仍然不能不使你炫惑。
——茅盾《论萧红的〈呼兰河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