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是鲁迅《呐喊》中的一篇小说。这篇小说以一位不谙世事的酒店小伙计的口吻,讲述了孔乙己的凄惨遭遇,塑造了一个位于社会底层,生活穷困潦倒,最终被强大的黑暗势力所吞没的读书人形象。孔乙己那可怜而可笑的形象及悲惨结局,既是旧中国广大下层知识分子不幸命运的生动写照,又是中国封建传统文化“吃人”本质的具体表现。这篇小说字里行间充满着对不公平社会的深刻批判,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无限感喟。比如,一个简单的“再”字便蕴含了许多意思。
小说在写丁举人打折孔乙己双腿这一情节时,既没有直接交代,也不是正面描绘,而是通过掌柜和酒客的闲聊透露出来的。原文对打折双腿的过程是这样述说的:“‘怎么样?’先写服辩,后来是打,打了大半夜,再打折了腿。”语言极平实,但细品起来却令人毛骨悚然。一个“再”字至少说明了以下几点:
第一,“再”字说明打折孔乙己的双腿绝不是基于一时的愤怒,绝对不是误伤。因为一开始并没有打,而是先写服辩,丁举人的头脑自始至终都是清醒的,打孔乙己对于丁举人是一种理智的近似程序化的行为。
第二,“再”字说明打折孔乙己的双腿是故意的。因为一个“再”字说明丁举人打了大半夜,还没有打过瘾,还没有打折腿,或者说丁举人认为惩除的力度还不够,必须要打折腿才行;还有一种解释就是丁举人早就有谋划一定要打折腿的,先前的打只是一种游戏而已。无论如何分析孔乙己在此时的表现都是可怜之至。
第三,“再”字是丁举人权威和身份的体现。丁举人是举人,是科举考试的幸运儿,对于孔乙己这个穿长衫而又站着喝酒的人,这个识字的笑料,这个有文化的偷书贼,这个身材高大而脸色青白的人在其写过服辩之后丁举人就完全掌握了一切处置大权。因为这就是封建科举的结果。丁举人的权威是制度的衍生,更是世俗的积淀。
第四,“再”字是孔乙己无奈的哭泣和悲惨的化身。孔乙己是读书人,正是因为识文断字造成了他悲剧的一生,同时也因为他识字,在处理他的时候就多了一条:先写服辩。当然这比刑讯逼供、按指印要文明一些。但对于像孔乙己这样的没落书生人格的侮辱、精神的折磨恐怕无以复加。
另外“再”字在语言表达方面至少达到了如下效果:
第一,语言简洁,极富口语化。掌柜随口问,酒客信嘴答,一个漫不经心,一个毫不在意。简单的对话,无意的闲谈,对孔乙己遭受那么大的冤屈和灾难,在熟识的咸亨酒店里竟然得不到人们应有的关切和同情;而对丁举人的凶残行径,也没有谁站出来表示一点愤慨和不平。中国封建社会里人们之间的隔膜、冷酷、麻木到了何等触目惊心、令人颤栗的地步!
第二,平实的语言,血泪的哭诉。“再”字表示一种先后关系,再平实不过了。但剥开平静的面纱之后,丁举人的凶残,人性的麻木,弱者的哭泣,整个封建社会的暗无天日、毫无法制便表现得淋漓尽致,平静的语言掩盖着令人震撼的罪恶。极大的反差对读者的震撼是深刻的,艺术的力量是深远而厚重的。
第三,意蕴深刻,对突出小说的主题达到了一石四“鸟”之效。有孔乙己低贱身份、悲惨命运的写照;有对丁举人、封建科举的不平;有对社会世态炎凉、人性麻木的控诉;有对封建教育、礼教及封建法制的揭露。一个“再”字则言有尽而意无穷。
同样一个“再”字,对文章主题的形成、作者写作意图的展现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第一,是吃人的科举的折射。“再”是孔乙己悲惨一生的结局,是封建文化和封建教育对读书人的毒害,是封建科举造成的“幸运者”对“不幸者”的残杀,是科举制度的罪恶,是封建教育的悲哀。小说写于1918年冬天,当时虽已揭开了新文化运动的序幕,但是封建复古的逆流仍很猖獗。科举制度虽于1906年废除,但是培植孔乙己这种人的社会基础依然存在,孔孟之道仍然是社会教育的核心内容,这样就有可能产生新的“孔乙己”。要拯救青年一代,不能让他们再走孔乙己的老路,就在于启发读者对照孔乙己的生活道路和当时的教育现状,思考当时的社会教育和学校教育,一个血淋淋的“再”不得不让人直面残酷的现实。
第二,是对封建礼教、法制的控诉。孔乙己仅仅拿了几本书就被丁举人私设公堂打了大半夜,“再”打折了腿,一脚踢出门了事,连富人家一条狗也不如!这说明丁举人是致死孔乙己的直接凶手。他胡作非为、残害黎民,是封建礼教和封建法律赋予举人的世俗的权力,是封建社会罪恶制度造成的。
第三,有对社会麻木的反映,也有对社会觉醒的期待。酒店老板、伙计、酒客是麻木的。但“再”字说明在麻木之余,他们尚能分清先后,分清基本的事实。麻木是一种慑于封建强权的无奈,是一种无助的选择,是漫长黑夜造成的沉寂,可能会永远沉寂,也可能迎着一丝亮光而爆发。这也许是作者的一种隐痛与企盼。
《孔乙己》是名家经典之作,一个“再”字就足以说明作者立意之深、语言之精,足见作者用心之专、用笔之工,这对我们的教育恐怕已远在教学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