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月兰坐在屋门前的小椅子上，双手托着下巴，默默看着家对门的山路，眼睛睁得大大的。
　　 月兰今年6岁，明年就上小学了。前几天，外婆接了一个电话，然后把月兰紧紧抱在胸口，说，兰儿，你娘讲了，今年跟你爹回家过年，你都不记得他俩的模样了吧？
　　 真的吗？月兰有些不信，但脸上还是绽起了一朵漂亮的花。
　　 月兰不知道爹娘在哪里，只听外婆说，那是一个很远的地方，在她们家对门的那座山后面，中间还隔了很多山。
　　 慢慢地，过年的日子近了，每天都有很多人从家门前的山路下来。月兰搬来一个小板凳，天天坐在屋门口往山上望着，这个高了，那个胖了，没有一个长得像她娘。
　　 天黑了下来，月兰呆呆地坐在凳子上。
　　 兰儿，回来吧，你爹娘今年回不来了。
　　 这个消息，外婆是三天前收到的，但她一直没忍心开口跟月兰讲。
　　 为什么又不回来了？月兰问。
　　 你娘讲，你明年就去乡里读小学了，她跟你爹要再挣些钱，好让你做学费。
　　 月兰不知道还要问些什么，只好转过头去，傻傻地看着若隐若现的山路。她知道，她爹娘现在还在一个很远的地方，跟她隔了好多座山。
　　 第二年秋天，月兰在的村庄碰上一个好年成，柑橘大丰收。成片的橘子像燃着的火把，在山上一字排开，把整个村寨都映得金黄黄的，煞是惹人喜爱。
　　 一天，城里跑来了两个记者，下乡报道今年的收成。两人在地里取了景，又拍了些照片，回去的时候，正好从月兰家经过。
　　 月兰坐在家门口，望着对门的山路发呆。记者经过时，无意间发现这个小姑娘，眼睛大大的，里面有些特别的东西，让他们难以抗拒。
　　 记者停了脚步，向月兰走去。
　　 小姑娘，在干什么呢？女记者问。
　　 月兰转过头来，看到两个她从没见过的人，其中一个，肩上扛着什么东西，正对着她。
　　 月兰愣了会，心里有些害怕，想转身躲开。
　　 突然间，外婆从屋里走过来，说，兰儿，别走！然后，一把将月兰牵住，拉到了记者身边。
　　 妹子，这娃落地没几年，她爹娘就出去打工了，到如今还没回来过，你看，能不能拍拍这娃子，说不准，她爹娘在外面还能瞧见？
　　 外婆的一席话，霎时让两位记者愣在了原地。他们全没想到，这位匆匆出现的老人会说出这样一个故事，会提出这样一个请求。他们看着月兰，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双大眼睛，能让他们留下脚步。
　　 然而，两位记者却没法回答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因为他们只是地方电视台的记者，走出这里的大山，根本没人看得见他们的报道。两个记者默默无语。
　　 来，小姑娘，摆个pose，让你爸爸妈妈瞧瞧。
　　 女记者脸上挂着笑容，示意身边的搭档开始摄影。
　　 月兰僵硬地对镜头挥了挥手，脸上红红的。
　　 有什么话，要对爸妈说吗？女记者问。
　　 月兰低着头，没有做声。过了会，月兰抬起脑袋，轻轻地问：
　　 爹、娘，你们今年能回来过年吗？
　　 女记者没有再问下去。
　　 晚上，村寨里一片啾唧的虫鸣。几颗星子跃出群山，挂在墨色的天幕上，星星点点。
　　 月兰睡熟了。在梦里，月兰坐在自家门前，出神地望着对门的山路，朦胧中，从远方走来了两张熟悉的脸……
　　
　　 王 源，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 王源： 过年　/　语文教学与研究(读写天地) 2012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