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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静 文选 ]   

我和你都深深嵌在这个世界当中

◇ 柴静

  在这秋高气爽的十月,我们又开始了新的征程,信心满怀地追逐着年轻的梦想。步履匆匆之余,我们会不由地想到——祖国,十月的生日。这个饱含艰辛的国家如今在改革和发展的风头浪尖,有许多创伤和苦痛。尽管我们会指责一些粗俗的社会行为,会批评一些不良的社会风气,会揭示一些不公的社会现象,但是我们所做的一切只为她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佑护着她的亿万儿女。所以,请别轻视自己的努力和付出,即使再微小,它都会凝聚成江河之力,改变着我们身边的世界。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爱,在此刻是一种前进的动力。
  (编 者)
  
  十年前在从拉萨飞回北京的飞机上,我的身边坐了一个50多岁的女人,她是30年前去援藏的,这是她第一次因为治病要离开拉萨。抵达首都机场时,天空下着很大的雨,我把她送到北京一个旅店里,过了一个星期我去看她,她说自己的病已经确诊了,是胃癌晚期,然后她指了一下床头的一个箱子,她说如果我回不去的话,你帮我保存好这个。这是她30年当中走遍西藏各地,和各种人——官员、汉人、喇嘛交谈的记录。她没有任何职业身份,也知道这些东西不能发表,她只是说,一百年之后,如果有人看到的话,会知道今天的西藏发生了什么。这个人姓熊,拉萨一中的女教师。
  五年前,我采访了一个人,这个人在火车上买了一瓶1.5元的水,然后他问列车员要发票,列车员乐了,说我们火车上自古就没有发票。这个人就把铁道部告上了法庭。他说人们在强大的力量面前总是选择服从,但是今天如果我们放弃了1.5元的发票,明天我们就可能被迫放弃我们的土地权、财产权和生命的安全。权利如果不用来争取的话,就只是一张纸。他后来赢了这场官司,我以为他会和铁道部结下“梁子”,结果他上了火车之后,在餐车要了一份饭,列车长亲自把这个饭菜端到他面前说:“您是现在要发票还是吃完以后我再给您送过来?”我问他,你靠什么赢得尊重,他说我靠为我的权利所作的斗争。这个人34岁叫郝劲松,是一位律师。
  去年我认识一个人,我们在一起吃饭,这个60多的男人说起丰台区一所民工小学被拆迁的事,他说所有的孩子都靠在墙上哭。说到这儿的时候,他也动感情了,他从裤兜里面掏出一块皱皱巴巴的蓝布手绢,擦擦眼睛,这个人18岁的时候当过大队的出纳,后来当教授、当官员,他说他做这些事情的目的只是为了想给农民做一点事。他在我的采访中说到,征地问题给农民的不是价格,只是补偿,这个分配机制极不合理,这个问题的根源不仅出在土地管理法,还出在1982年的《宪法》修正案。在审这个节目的时候,我的领导说了一句话,这个人的语言再尖锐,我们也能播。我说为什么,他说因为这是发自内心的真诚。这个人叫陈锡文,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
  七年前,我问过一位老人,我说你的一生已经有过很多挫折,你靠什么保持你年轻时候的情怀。他跟我讲有一年他去河北视察,没有走当地安排的路线,在路边发现了一个老农民,旁边放着一副棺材,他下车去问原因,那个老农民说因为太穷了,没钱治病,不得不把自己的棺材板拿出来卖,这位老人拿出500块钱给了他。老人说我讲这个故事给你听,是要告诉你,中国大地上的事情是无穷无尽的,不要在乎一时的得失,要执著。这个人叫温家宝,中华人民共和国总理。
  一个国家是由一个个具体的人构成的,它由这些人创造并且决定。只有一个国家能够拥有那些寻求真理的人,能够独立思考的人,能够记录真实的人,能够不计利害为这片土地付出的人,能够捍卫自己权利的人,能够知道世界并不完美,但仍然不言乏力、不言放弃的人,只有一个国家拥有这样的头脑和灵魂,我们才能说我们为祖国骄傲;只有一个国家能够尊重这样的头脑和灵魂,我们才能说,我们有信心让明天更好。
  (选摘自柴静的演讲稿,题目为编者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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