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丁学军先生的《浅谈利用繁体字辅助文言文教学》(《语文学习》2011.1)一文,笔者有点不同看法,提出来与丁先生商榷。
一、汉字形、义关系较拉丁文字密切,但字形表义并不精确,提示的是义类而已
比如,从水的只是表明与水有关,从木的只是表明与木有关而已。丁先生说:“实事求是地说,大多数繁体字的字形和字义是紧密相连的,知道了这个字的字形,也就很容易理解这个字所要表达的意思,这充分表现了中国表意文字的特点”。说知道字形就“很容易理解这个字所要表达的意思”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实事求是”的说法。要是这么简单的话,就不会有什么训诂难题了,清代乾嘉朴学也就失去了产生的可能性和必要性了。“为”、“射”等字就曾让很多古人伤透了脑筋,打了很多的口水仗,丁先生不会不知道。而写、读繁体字的学衡派和古文行家章士钊先生也曾闹出过笑话,被鲁迅先生批评过,这也是大家熟知的事实。并且要是真如丁先生所说的那样,那么出土的那些甲骨文早就迎刃而解、全部识读了,不会弄到今天,一百多年了,还只识读了其中的一部分。
二、尽管汉字是意形文字,但汉字还得一个一个地学,说繁体字难认并不就如丁先生所说的“有失公允”,而是客观事实
就如丁先生所举的“妇”做“婦”吧,看到“婦”就读得出音来吗?不学就根本读不出来。更何况语音的变化很大,用形声法造的汉字,读字读一边很可能出错,“積”能读“zé”吗?简化字看到了这一问题,顺应历史潮流,将一些形声字的声符改成能反映实际读音的字符,确实方便了学习者。丁先生说:“事实上,在建国后的汉字简化中,很多繁体字没有按汉字发展的基本规律去简化,大量简化字的字形和字义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我们学起来,既要学字形,又要学字音,还要学字义,实际上是加大了汉字学习的难度”。简化字学习效率的问题,早有实绩和统计数据在,不用我们多说。学繁体字一样得音、形、义结合着学,因为汉字本来就是音、形、义的结合体,以为学繁体字就可以将音、形、义中的某一点或二点省掉就能学会,那只能是痴人说梦。更何况简化字笔画少已是铁的事实,丁先生也承认的,优势赫赫在目,怎么就不能“避繁就简”呢?人们对工具的追求就是方便、快捷。文字作为记录语言的工具,自然也追求方便、快捷。事实上汉字形体的演变就反映了求简的基本趋势,所以简化字事实上是遵循了汉字发展的基本规律的。
三、汉字字义一般是多义的,要明确具体语境中的字义根本上靠的是语境,而不是字形
丁先生行文没能与标题呼应,在文中将字形对理解字义的辅助作用无限夸大,以为看到繁体字形就能明了字义,那实在太理想化了,在具体的阅读当中只能碰壁。丁先生举的“后—後”、“发—發—髪”、“余—余”等实例,其实都不能说明根本问题。归并后的简化字字义当然包括了归并前的几个字的字义,得一一地学,而分化形式的字义,如“后—後”,也还得一个一个地学,不学也无法知晓,这并无本质区别,只是要注意一下归并后的简化字的某些先入为主的干扰因素罢了(但这一点工具书上是说得很清楚的,只要勤查字典、词典,并无大碍)。字义的多义性要求我们理解具体文段中的字义必须紧紧依靠语境,脱离了语境,将寸步难行。所以我们不能仅仅迷信字形,尽管我们可以利用它在字义理解上的辅助作用。在这点上,简体版的工具书,比如,《现代汉语词典》、《古汉语常用字字典》等,就做得比较好,有必要区分的同音字、同形字就分立条目,用阿拉伯数字标示,这样查起字义来就如繁体版的工具书一样适用。
四、教师识繁尚可,学生学习实在没多少必要
语文教师了解相应的汉字形体演变知识、认识相当数量的繁体字是必要的,这是专业的需要,是专业素养,但中学生没多少必要。首先,这与现行语文政策相悖。《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明确规定,人们要使用规范汉字即简化字。教师在课堂上对繁体字强调得多了,只会造成学生写字的混乱,极不利于文字规范。说老实话,生活当中文字不规范(包括繁体字返潮)已相当严重了,还是不要添乱为好。其次,新课标教材内容十分丰富,还去像丁先生那样逢有繁体字之处都讲,实在是“时”不从心。第三,如以上所言,字形对字义的理解仅仅起点辅助作用,确切了解字义还得靠语境,实在没有多少必要在这上面纠缠。
五、中学课堂,是文言文学习课堂,还是文字学习课堂
丁先生建议“在适当的时候把要讲的文言课文(或者其中的一段)改成繁体的形式,让学生试着翻译”,并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教师可以借助繁体字让学生对汉字有更深入的了解”。问题是,中学文言文教学的课堂定位是什么呢?是文言文学习课,还是文字学习课?显然是文言文学习课,而不应该是文字学习课。如果是大学,比如,中文系、历史系、考古系等,确实有学习繁体字的迫切需要。但中学有这个迫切需要吗?没有。
总之,我以为不宜提倡利用繁体字辅助文言文教学,更何况简化字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成功的、自足的文字系统。
首先,它完美而成功地记录了现代中国人的语言生活。文字是记录语言的书写符号,因语言而生,为记录语言服务。能自如地记录语言生活的文字系统就是成熟的、成功的、自足的文字系统。实践表明,简化字完美地承担了这个任务,它是成功的文字系统。
其次,它通过学校教育,几代学人的艰苦努力,五十多年的简化字使用实践,已为广大中国人民接受、熟知,并逐渐为国际社会接受。在国内,一般人早已习惯于写简化字、看简化字读物。在国际交往中,越来越多的人接受简化字、使用简化字,新加坡等国就推广使用标准的简化字。
再次,简化字版的文献、工具书一直在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它记录汉语,承载汉文化,为工、农、兵、学、商等各个领域、各个阶层服务,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
近几年来,在“继承传统文化”和“与国际接轨”两个口号之下,许多人极力鼓吹“复繁废简”或“繁简并行”,而有意回避或否定新中国文改成就。笔者以为,丁先生骨子里也有这个意思,他说:“虽然在整个社会中完全‘反简复繁’已不可能”,这句话其实正反映出了一种无可奈何、心有不甘的意味。
作者单位:湖南省隆回县第一中学(422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