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俯身低头去看一看你了,绵延于地下的树根啊。因为我很忙,总是很忙。我知道,你也很忙。
我们俩组合起来成了一棵树,有人叫我们这种树为天堂树。我们是唯一能长在水泥地里的树,我知道,那是因为你,因为你在灰色的水泥之下忙碌,忙着向更远更深处延伸,忙着把养分传给我,忙着让我在雨后滴翠,躲过猖狂的风。
我也很忙。我忙着调动我的每一片叶子朝向阳光的方向,忙着把我如盖的绿荫展开到更光明的前方。我忙着向上,再向上,越来越接近天堂。
我知道,如果没有你,我的枝干将死亡。你也知道,如果没有我,你的力量将不足以撑起这苍茫而浓密的一片深绿。
所以我们心照不宣地忙啊忙,忙得我已经忘了你的模样。忘记了你那乌黑曲折的身躯,你那掩在褶皱后满含期盼的目光。
等到,终于有一天。那是一个周末,我望见住在二楼的小女孩弗兰西已经坐下开始读书。我忽然想要歇一歇,不要这么忙了。我想弯下腰向你问候,然而多年的向上使我的身体僵硬异常。我多想弯一弯腰呀——像垂柳那样,让我的枝条轻舞在你的身旁。然而我不能。我怎能辜负你的忙呢?让我伸得更高,正是你忙到今天的目标和愿望啊。
这样又忙了许久。直到某一天,电锯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我看见它们对准你咬下去,吱吱呀呀痛快地嚼着你的骨骼。我开始倾斜,但我仍尽力让我的枝叶在最后一刻欣欣向荣。我要绿着生,绿着死。
绿着生,是你赐予我的。绿着死,是我报答你的。
等来世我们做了母女,我们还会这样天各一方地忙。但我们没有将彼此遗忘。忙了许久之后,我们怀着眷恋,隔河相望。
多拉说
树根与枝干恰似一对母女,母亲无私奉献,女儿尽心报答。我们最熟悉不过的爱意,最让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