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自从选人课本以来,一直受到师生的“青睐”,什么三处环境描写、人物眼睛的刻画、谁害死了祥林嫂等等,都成了讲授此课文比较经典的问题。笔者在教学中,首次尝试用“立足全局,品读细微,感受缜密”的方式授课,结果颇为满意。
第一课,我先对课文的一些重要的知识点作了宏观上的处理。之后引导学生进行微观探寻,寻找文中看似“不经意”的描写。下面笔者就其中的精彩处,和同行们一起分享。
1 “祥林嫂为什么白胖了?”
一般情况下,我们是在衣食无忧,生活很安逸的情况下才会白胖的。而她食物不论,干活不停,“实在比勤快的男人还勤快。到年底,扫尘,洗地,杀鸡,宰鹅。彻夜的煮福礼,全是一人担当”,“然而她反满足,口角边渐渐的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
在讨论这个问题时。很多学生都谈到了祥林嫂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善良、朴实、淳厚的贫苦农村妇女,她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用自己诚实、勤恳的劳动,换取一种真实的生活。
如果问题只停留在这个层面,就流于肤浅了,可能也没能真正领会鲁迅先生的写作意图。于是,我将《灯下漫笔》拿来作比较阅读,学生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原来祥林嫂的一生,便始终在“想做奴隶而不得”和“暂时做稳了奴隶”这两者之间浮沉的。“白胖”的原因就在于似乎是“暂时做稳了奴隶”。当然,顺着这条线摸下去,我们不难看出她再嫁之后的“满足”和祝福中不许她插手的极度不安。
当然,绑架式的买卖婚姻,以暴力强逼再嫁的遭遇,再次表明了祥林嫂的奴隶地位。幸而新丈夫“有的是力气,会做活;房子是自家的”。加上有了孩子,她就又感到满足了。旁人也认为她“交了好运了”。可这种“满足”和“好运”,其本身就带有悲剧的性质。因为她所感到满足的,并非是不受压迫的“人”的地位,而是“安分耐劳”的奴隶式生活。但即便是这种奴隶式的生活也不得长久。祥林嫂走投无路,只好再次到鲁家帮工。她虽然蒙受了如此巨大的不幸,封建宗法势力却不允许她的再嫁兼再寡。最后竟将她当牛做马的资格也剥夺了,使她落到了“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更加可悲的境地。可见,这种自觉的奴隶性格,正是造成祥林嫂悲剧的内在原因。
2 “房子是自家的”,为什么“大伯来收”呢?
我在引导学生关注细微处的时候,一名同学竟然发现了文章的一处竟然自相矛盾。祥林嫂再嫁后,旁人在羡慕她“交好运”的原因之一是“房子是自家的”,可见那时的祥林嫂还是属于有房一族的,而在丈夫和孩子相继死后,为什么族中的“大伯来收”呢?
我觉得这个问题提得特别好,就引导学生讨论一下“族中的大伯”此举是否违法。同时,我们还要关注一下,先前她的婆婆将她抓回和卖掉是否合法。
原来,在封建社会族权至上的情况下,有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即“三从”)的封建礼教,在“三从”里似乎没提到婆婆的权威。但有一句俗语“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不难看出,婆婆在家族中的地位也绝不能小觑。祥林嫂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生是人家的人,死是人家的鬼,所以,她的婆家要把她抓回去,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们像对待一只牲畜一样对待祥林嫂。他们为什么敢于这样做呢?这就是那些所谓“三从四德”——封建的“夫权”在支持着他们。“大伯来收屋,又赶她”,当自家中没有人可以奴役祥林嫂的时候,“族权”这条绳索又绞到祥林嫂的脖子上了,家族中的男性依旧对她有支配权。可见,祥林嫂是“质本空来还空去”,到头来,再嫁对于她来说,除了精神和肉体上的伤害,什么也没留下。
3 关于鲁四老爷的书房。
小说有这样的描写:“一边的对联已经脱落,松松的卷了放在长桌上,一边的还在,道是‘事理通达心气和平’。”值得思考的是:作者为什么写出下联而不写出上联呢?而鲁四老爷这个“讲理学的老监生”为什么对于这样一幅理学的对联如此“不恭”呢?尤其是在祝福声中,辞旧迎新之际,怎么还如此不和谐呢?
我们师生共同探讨了文章中几处关于鲁四老爷的描写,才发现了其中的来由。
首先,当“我”年底回到鲁镇,他一见面“即大骂其新党”,本来戊戌变法后新党早已过了时,而鲁四老爷的怒气在辛亥革命后还一点没消;其次,年关时节,祥林嫂死了,对此,鲁四老爷“高声”地评说:“不早不迟,偏偏要在这时候。这就可见是一个谬种!”其三,祥林嫂第一次来鲁家做工,鲁四看出她是个寡妇,便“皱眉”。后来,婆家寻上门来,他还是“皱一皱眉”。等到知道卫老婆子带了婆家人绑走了祥林嫂之后,鲁四老爷更是怒不可遏:“可恶!”
凡此种种,看来鲁四老爷毫无心气平和之状。两相对照,就可以发现,“事理通达心气和平”这一联犹如一面镜子,照出了鲁四老爷这位“理学家”虚伪的面目,对比之中,含蓄地表露出作者对鲁四老爷的讥讽与贬斥。细细品味,我们不能不赞叹连这副对联的选择与运用都如此高妙。
当然,鲁迅先生的《祝福》意蕴无穷,如果细加品味,也许还会有更多以往未品出的新意,如血丝如水滴,丝丝缕缕地在灵魂中浸散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