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ID: 95222

  

小卖店

◇ 艾 伟


  小蓝起床后,手就痒。她想摸麻将了。可今天,留在出租房里只有三个小姐,她们的老板娘进城里办事了,她们一时找不到麻将对子。她们衣衫不整,懒洋洋地坐在门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茫然地看着街景。街头没有令人兴奋的东西。一个男人都没有。
  街对面,那个女人一早就坐在小卖部里做生意。白天是发廊街的黑夜。街上几乎没有人影。很多人都在梦乡中。但那个女人总是早早地来这里做生意。什么生意也没有。女人坐在那里,兴致勃勃看着街景。她看上去像一个白痴。
  “你觉得她成天坐在那里看什么?这破街有什么可看的?”小蓝说。
  “不知道。”另两个姑娘非常冷漠。她们显然对那个女人不感兴趣。
  小蓝对她很感兴趣。她注意那女人很久了。 “其实她长得满不错的,你们认为呢?她的皮肤多白啊,她看上去不比我们差。”
  “我没好好研究过她,我没兴趣。”其中一个姑娘说。
  “是的,你眼里只有男人。”小蓝嘲笑道。
  那个姑娘一脸冷漠。
  “你们说,我去叫她打麻将,她会来吗?”小蓝问。
  “小蓝,你算了吧,她要管店。”
  “她的店又没生意。”
  小蓝没过去请那女人入伙。她努力想着找一个打发时间的方法,还真不容易找到。
  一个小姐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 “小蓝,麻将还打不打,我都困死了,想睡觉去了。”
  “你昨晚又没有客人,都睡了十多个小时了,还睡。”小蓝说。
  这阵子风声紧,生意不是太好。
  “过去睡几个小时倒不困,现在多睡了反而困。”她又打了个哈欠,打得眼泪涟涟,然后眯着眼,拖着沉重的身子移到床上。
  “你再这样睡下去当心成胖子。”
  “我不怕胖,有人还嫌我瘦呢。”
  有一阵子,小蓝给一个台湾人包了,住在一个小区里。但小区的那些女人见到她,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她们的眼中有刀子,小蓝经常觉得自己被她们剁成了肉酱。就是男人,看她的眼里除了有欲望外,也有一种令人不那么舒服的内容。她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小蓝就把头抬得老高,看上去比谁都趾高气扬。她不喜欢待在所谓的高尚社区,她更喜欢待在发廊里,这里没有敌意。
  小蓝继续观察对面那个女人。她看上去没有良家妇女那种自以为是的德性。她对这里的姑娘们非常亲切,有一种家里人的亲切。小蓝对那个女人有种莫名的好感。
  小蓝对自己的感觉十分自信。她就是凭这种直感对付男人的。她碰到过一个拘谨的男人。发廊街的姑娘们说,这个人很难侍候,姑娘们几乎都被这个男人拒绝过,不知道这个男人来发廊街干什么。小蓝接待这个男人时,没主动挑逗男人。她正襟危坐,装得比那男人更拘谨,结果到了后半夜,那男人终于伸手摸了她。后来这个男人总是找小蓝。
  这时,小蓝的 机响了。小蓝一看,是小马打来的。她站起来说:“我去回个电话。”
  小蓝向对面的小卖部奔去。小卖部的柜台上有一部红色的电话机。那电话机离小蓝不是最近的,但小蓝宁愿多走几步去那里打电话。打完电话小蓝总是顺便买点小东西吃。
  那个女人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那不是应付顾客的假笑,是由衷的。也许她的笑仅仅是因为终于有了一单生意。那女人早早地拿起电话机,准备着递给她。
  小蓝刚接过电话机,她的 机又一闪响了。小蓝自语道:“急什么急。”她知道又是小马。
  她对女人笑了笑,然后拨电话。她翘着兰花指,优雅而熟练地拨了一串数字。然后就接通了电话。她夸张而兴奋地说:
  “喂,小马吗?我是小蓝。”
  大约讲了二十分钟,小蓝终于把电说打完了。电话打得她一脸兴奋。她哼着曲儿,很灿烂地对女人笑了笑,然后付了电话费。
  她离开小卖部时,不知从哪里蹿出一只小狗,在她的脚边转来转去。小蓝喜欢狗,即使眼前是一只很脏的普通的狗,她也忍不住抱住了它,和它亲了亲。她把小狗放下时,小狗蹦得更欢了,它在她的前后一跳一跳,尾巴摇得像小风车似的。小蓝把刚从小卖部买来的一包鱼丝干撒到地上。小狗一路撒着欢儿,寻觅地上的东西。
  小蓝知道那女人一直在看着她。她站住,突然对那女人说:
  “会打麻将吗?我们三缺一,一时找不到人。”
  女人好像没听明白,她抬起头来,态度友好地对小蓝笑了笑。小蓝也对她笑了笑。
  “同我们打麻将吗?”小蓝又问。
  女人这回听清楚了。有一瞬间女人脸上有一种惊愕的表情。这表情令小蓝不快。但女人的眼睛一直十分善良。女人摇了摇头,抱歉地说:,
  “对不起,我不会打。”
  晚上八点钟,苏敏娜就关了小店的门,回家。八点以后,小姐们要开工了,小店基本上没有生意。
  丈夫等着她吃晚饭。她多次叫丈夫先吃,不要等她,但他说一个人吃饭没有意思。她也没有坚持。每次回家,看到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她都感动得不行。有几次都差点掉下泪来。
  吃饭的时候,她会说发廊街的事。这时,丈夫总是不声不响听着。女人不知道丈夫此刻在想什么。她只看到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不知为什么,她说起小姐们来总是很刻薄。有时候甚至还夸张地模仿小姐们的动作和表情。比如小姐们打电话时,经常和男人打情骂俏,那些语言,苏敏娜即使同男人在亲热时都说不出口,可这些小姐们,随口而出。她们打电话时,一脸的轻浮。苏敏娜有一次正在模仿一个小姐打电话的样子,她的丈夫突然说,你干么那以刻薄,如果不是说小姐们,我会怀疑你不是个善良的人。她正说到兴头上,丈夫这样一说,让她不快。她说,本来嘛,她们就是不要脸,是贱货嘛。
  可是,她们贱不贱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那天晚上,她没睡着,想其中的原因。她想,是啊,她对人从来都是和善的,不会主动攻击谁,但她却乐意攻击这些小姐。说起小姐们,她不但刻薄,还很兴奋。干么如此呢?她在小卖店时,她对她们的态度非常好,但有时候,她也感到心里的不平衡。这些烂货,她们好吃懒做,靠出卖自己的身体,却赚了那么多钱,穿得比她好,吃得比她好,这不公平。某些时候,她对她们还挺羡慕的。但每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她赶紧回过神来,把自己调整到鄙视她们的态度上来。
  她发现她这样刻薄地说小姐们还有一个隐秘的心理,她其实是在向丈夫表明自己的立场,她虽然在发廊街待着,但她并没有近朱者赤,她的思想还是像以前一样纯洁。
  被男人说了后,有一阵子,苏敏娜不说发廊街的事了。但有天晚上,在他们上床后,男人突然说,你现在为什么不说了?苏敏娜看了男人一眼。男人的眼睛回避了她。她想,其实男人对发廊街的事是蛮感兴趣的。
  发廊街的故事总是比别的地方多。这些事烂在肚子里让她觉得难受,闷得慌:这些事闷在肚子里,总令她感到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威胁,只有说出来,加上她的看法,她才能舒一口气。总之,议论这些小姐们,她的心里就会有一种畅快感,同时还会有一种优越感和满足感。
  吃过饭,她们一般早早上床。苏敏娜晚上不看电视。小卖店有一台黑白电视机,她白天看够了。男人不喜欢电视。躺在床上时,苏敏娜突然想起小蓝邀她打麻将一事。她没想到小蓝会邀她打麻将。这些小姐们,平时眼里只有男人的,在男人面前低三下四,但在女人面前头抬得老高,就好像她们做婊子是件伟大光荣的事。
  苏敏娜对小蓝是早已注意了。她觉得这个姑娘有点傻乎乎的,不会保护自己。这个姑娘脸上有一些天真烂漫的神情。苏敏娜想,如果不是在发廊街,谁会想得到这样的姑娘会是一个小姐呢?她看上去是多么单纯啊。她应该长些心眼才对。在欢场里,像她这样缺心眼的人,可能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苏敏娜听说小蓝因此吃过苦头,她曾被一个台湾人包了,做了二奶,但后来还是被台湾人不明不白给抛弃了。 [##]
  苏敏娜这样想着,想出同情心来。她想,像小蓝这样的姑娘真不应该做发廊妹。
  苏敏娜没同丈夫讲打麻将的事,免得他担心她同流合污。她猜想丈夫如果听说这件事会不安。男人们倾向于认为女人喜欢操这种职业,似乎只要有机会都愿意堕落。她说起另一件事。她是在小蓝打电话时听到的。
  她说:“小马你知道吗?就是前年坐牢的小伙子。”
  “知道啊。”
  “他喜欢上了小蓝。他经常到发廊街来。”
  “是吗?”
  “小蓝好像也挺喜欢小马的。小蓝和小马在电话里谈得火热。”
  丈夫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
  “小马为什么坐牢?”苏敏娜对小马不是太了解。她问:“听说小马脑子有病?”
  丈夫瓮声瓮气地说:“小马吗?这人脾气火暴,几年前,他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但那女人不爱他,结果,他差点杀了她丈夫。男人没死,但他坐了几年牢。”
  苏敏娜吃惊不小,她愣了一下,说:“噢。”
  这天,苏敏娜怎么也睡不着。她一直惦记着小蓝。她从来没惦记过一个小姐。这可能同小蓝邀她打麻将有关。
  自从小蓝邀苏敏娜打麻将以后,每次小蓝到小卖店,小蓝和苏敏娜就会聊上几句。渐渐地,她们就熟稔了。
  有一天,小蓝急急忙忙来到苏敏娜的店里,说:“敏娜姐,我在你店里躲一躲。有一个老头,想吃我嫩草。他要包我,叫我做他的二奶。他也不照照镜子。”
  苏敏娜让小蓝进入小店的里间。里面堆放着一些货物,是小店的小仓库。苏敏娜把小屋收拾得很干净。
  小蓝说:“我躲一会儿。他走了才出去。”
  苏敏娜说,没事,你躲多久都没事。
  从小屋里退出来,苏敏娜朝对面小蓝做的发廊看,有一个大约六十岁的老头坐在发廊里在和老板娘说着什么。大概就是这个男人要包小蓝。苏敏娜想,这么老了还这么好色,男人真是不可思议。
  有一个小姐来打电话。打完电话后问苏敏娜,有没有见到小蓝,老板娘找她呢。苏敏娜说,没看见。
  小姐走后,苏敏娜来到后屋,小蓝坐在一把椅子上,拆了一包瓜子在吃。见苏敏娜进去,小蓝说:
  “我从那纸箱子里拿的,瓜子的钱我等会儿给你。”
  苏敏娜说:“没事,你吃吧。”
  这时,小蓝嘻嘻一笑说:“敏娜姐,你其实挺漂亮的。比我漂亮多了。”
  苏敏娜说:“我都三十多了,老了,哪能同你们比。”
  小蓝说: “告诉你一件事,那些客人老是打听你,问你是什么人?他们很喜欢你噢。我说你们想干什么?想包人家?人家可是良家妇女。”
  听了这话,苏敏娜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高兴,原本端庄的脸露出一丝妩媚来。她说:“小蓝,你别讲笑话了。”
  聊着聊着,小蓝说起客人们的事。她嘲笑那些愚蠢的男人。苏敏娜听了,有点耳热心跳,可不知怎么的,她爱听,她对发廊里发生的事充满了好奇。
  小蓝说: “男人们都很迷我,因为我有办法。”小蓝这么说的时候,像在炫耀什么。接着小蓝讲起自己是如何和男人周旋的。 “什么样的男人都有,有的喜欢你温柔一点,有的喜欢你粗野一点。有时候一个满脸胡子的大老爷们可能特别娘娘腔。我的直感好。我知道怎么对付他们。”
  苏敏娜听了小蓝的话,很吃惊。小蓝看上去不像她讲的那么有办法。苏敏娜想,小蓝在吹牛,像她这样的姑娘,不被人欺骗就不错了。木过听听无妨。她对小姐们的事有很多疑问,但她只是听,不好意思提问。
  小蓝说:“我可不像别的姑娘,见到男的就像俄狼似的扑过去。她们以为在男人面前发发嗲就可以了。虽然都是男人,但性情差异大着呐。”
  ……说了一会儿话,苏敏娜回到小卖店里,她拿出镜子反复照。虽然出没发廊的男人都不怎么正经,但他们在赞美她,还是令人高兴的。当然苏敏娜平时也不是没有感觉,那些男人从发廊里出来总要来他店里买包香烟什么的。他们通常赤裸裸地注视着她,令她心慌。
  那些来小店买东西或打电话的小姐说,那个老先生迷上了小蓝,别的姑娘他都看不上。正眼都不瞧我们一下。小姐们不以为然地说。从小姐们口中,苏敏娜弄清楚了,那老男人是上海人,很有钱。小姐们还说,这老先生一定要等到小蓝回来,不见到小蓝,他就不回上海了。苏敏娜没想到小蓝有这么大能耐,把这男人迷成这样。
  果然,到了晚上,那老先生也没走。也许是因为今天高兴,关店的时候,苏敏娜觉得小蓝躲在这个地方不是个办法,她脱口说:
  “你怎么办?这里不能睡觉啊?要不……去我家吧。”
  说完这话,苏敏娜吓了一跳。她怎么可以这样,把一个发廊小姐带到家里去?
  小蓝看了苏敏娜一眼。她有点怀疑苏敏娜的真诚。也许苏敏娜只不过是客套。但她发现苏敏娜的眼睛里没有杂质,清澈见底。她相信有这样眼神的人说出来的话是认真的。不和怎么的,小蓝的心头忽然热辣辣地涨了一下,小蓝的眼睛就红了,她赶紧低下了头。她知道这个女人喜欢她。她控制了自己的情感,想了想,说:
  “好吧。这样也好。”
  小蓝的回答令苏敏娜意外。她想,这确实是个单纯的姑娘,她应该知道像她这样的人是不应该到别人家里去的。但现在苏敏娜没有退路了,她只好硬着头皮把小蓝领回家了。她想,这事传出去可不怎么好。说不清楚。
  苏敏娜没对丈夫讲,小蓝是干什么的。丈夫也没问,好像他早已知道了她的身份。
  小蓝来到苏敏娜家发现苏敏娜家并不富裕,住着的房子也不是太大,小小的二室一厅。小蓝原以为苏敏娜这样的年纪应该有小孩子的,她显然还没有。苏敏娜的丈夫人高马大,看上去很老实。苏敏娜说,她丈夫在水产公司工作。小蓝想,苏敏娜长得这么好看,凭她的姿色,应该找一个更好的男人的,她真是可惜了。小蓝忽然有点“同情”苏敏娜。她心里和苏敏娜的距离似乎拉近一些。
  晚上,小蓝睡在另一个房间里。苏敏娜来到小蓝房间里聊天。外面的月亮很圆,大概是农历的月中了。小蓝关了灯。小蓝说,她喜欢坐在暗中。苏敏娜想,这大概是职业习惯。她工作的那种地方肯定黑灯瞎火的。
  待在黑暗中聊天,感觉会不一样,很容易产生一些类似幻觉的东西,人也比较容易流露情感。小蓝说起自己的故事。小蓝说,她读高中时,同她的生物老师好上了。生物老师是很懂得交配实验的,结果,他把实验做到她身上。他几乎可以说强暴了她。后来,她就和他一直保持这种关系。小蓝说,她还因此怀了孕,五个月后实在瞒不下去了,找了个医院流了产。小孩子已经成形了,连小鼻子都有了。这是医生告诉她的。小蓝说这些事时,非常冷静,好像在说另外一个人的事,但黑暗中的苏敏娜有一颗敏感的心,她听得眼泪涟涟。
  苏敏娜确实是人们所说的善良的人,白天,她在小店里,看那些港台言情剧,经常看得眼睛通红。在那些言情剧里,像小蓝这样的姑娘一般来说都有令人同情的身世,她们干这一行是迫不得已。这天晚上,在苏敏娜的心中,小蓝是天下最不幸的姑娘。
  某种情绪是要传染的,特别是在女性之间。苏敏娜的眼泪,让小蓝忽然有点辛酸。她的眼泪也涌了出来。往事有了悲伤的气息。
  小蓝说:“敏娜姐,你是个好人。”
  眼泪把两人拉得更近。此刻,苏敏娜已把小蓝当成了姐妹。也许是出于同情,也许是苏敏娜需要这种感觉,她决定今晚和小蓝睡在一起。
  她们躺在床上,继续聊天。肌肤的接触令她们之间的亲密感更为浓烈,就好像她们真的是姐妹。苏敏娜开始讲自己的事。这世界总是有那么多的缺陷,遗憾,她是多么想要一个孩子,男孩女孩都行,可这个心愿她这辈子是再也实现不了啦。两年前,她的子宫长出一个瘤,医生把她的子宫割了去,她这辈子不可能成为一个母亲了。这对她来说是残忍的,她可是一个有着强烈的母性本能的人啊。 [##]
  小蓝听着苏敏娜的故事,再一次相信自己的感觉是多么正确。她流着泪想,怪不得她刚进苏敏娜家时,这里有一种暗淡而恍惚的气息。小蓝替苏敏娜擦泪,说,其实没孩子也好,有孩子也是累赘。
  眼泪让两个女人迅速地建立了信任。
  那个上海老先生对小蓝特别痴心,这几天,他一直呆在发廊里,等着小蓝的出现。这样,小蓝就不能回到发廊街去了。小蓝白天只好去逛街。其实也不是逛街,她偷偷跑到城南的一家发廊去做了。她是生人,老板娘免不了要欺侮她,比如不给她介绍客人等。因此她的生意并不好。她还是愿意回到原来的地方做。晚上如果没客人,她就早早回到苏敏娜家睡觉。有时,很晚回来。
  苏敏娜白天在发廊街看店。没生意的时候,她会和小蓝通通电话,讲讲发廊街的情况。但有时候,小蓝并不在家里。苏敏娜不知道小蓝去了哪里。她想,小蓝真是闲不住的人。
  这天,苏敏娜回家时,小蓝倒是早早在家了。小蓝正嗑着瓜子看电视,丈夫站在阳台上,无所适从的样子。
  小蓝见到苏敏娜,嚷嚷道:“敏娜姐,我肚子都饿死了。”然后涎着脸,表情夸张地说,“敏娜姐,你老公待你这么好,你真是有福气耶。”
  丈夫红着脸从阳台出来了。显然他听到了小蓝的话。丈夫进了厨房,去盛饭。小蓝跟着去帮忙。小蓝进去时,还和苏敏娜的丈夫撞在了一起。小蓝尖叫了一声。苏敏娜还以为什么事。小蓝说:
  “敏娜姐,你老公真高啊。”
  他们坐下来吃饭。苏敏娜忽然想起小蓝曾邀她打麻将一事。她知道小蓝喜欢打麻将,她说:
  “晚上我们搓麻将吧?”
  小蓝听了很吃惊。苏敏娜曾对她说不会打麻将的呀!她看了苏敏娜一眼,但苏敏娜的脸上十分坦诚,好像她从来没有撒谎一样。小蓝心里有一丝隐约的不快,苏敏娜会打麻将,但她拒绝了她的邀请,苏敏娜看来也是势利的。但小蓝没有把不快表示出来。她一脸高兴地说:
  “就我们三个?”
  苏敏娜说:“我把邻居叫过来。”
  邻居是个中年妇女,喜欢说话,一来就和小蓝聊天,问小蓝是哪里人,在哪里工作。苏敏娜介绍说,小蓝是她的表妹,在银行工作。小蓝听了,又有点不快。她感到苏敏娜这样介绍实质上是在贬她,这其中还是有点小瞧她的意思。她还觉得苏敏娜简直像个撒谎精,谎话随口来。看来苏敏娜比她那张善良的脸复杂多了。不过,小蓝马上想通了,苏敏娜总不能介绍说她是发廊妹吧。小蓝见多了,这些没人爱的家庭妇女,在男人那里抬不起头来,可在她们这些人面前,总是趾高气扬,不知哪里来这么好的自我感觉。
  打麻将的时候,中年妇女不断问苏敏娜发廊街的事。
  中年妇女说:“那些婊子,真是贱,为了一点点钱,给男人玩,一点人格都没有。”
  听了这话,苏敏娜有点不安,她把头低了下来。她说:
  “不说这个,你快打牌。”
  平时,中年妇女经常和苏敏娜攻击小姐们,说起这个话题她不容易刹车。她说:
  “小苏,你说得对,婊子就是婊子。”
  小蓝的脸色已经黑了。她从中年妇女的话中听出来,她和苏敏娜平时一定是这样议论她们的。她不满地看了一眼苏敏娜,苏敏娜脸上有一种因为愧疚而产生的某种暗影。这令她好受了一点,这说明苏敏娜还是比较善良,至少比眼前这个叽里哇啦的丑女人善良百倍。
  小蓝是那女人的上家。小蓝想,今天就是自己不和也不会给她喂牌。掐死她。可也奇怪,这天,那女人的牌出奇得好。小蓝感到没劲透顶。
  那女人又说起自己单位里的一个同事。她说:
  “男人真是奇怪,见到那些婊子,魂都没有了。我们单位有一个家伙,都五十了,为了嫖,借了一屁股的债。她老婆都不知道他欠了那么多钱,知道了肯定上吊。这些婊子,害了多少人家呀。政府也不管管。”
  说到这儿,她笑眯眯地讨好苏敏娜:“还是你老公好,忠厚。”
  苏敏娜用脚踢了一下那女人。
  小蓝看到苏敏娜的动作。她反感苏敏娜这样鬼鬼祟祟的。这时,她突然开口了:
  “政府哪里会管,没有小姐,那些当官的到哪里乐去。”
  那女人像是找到知音了似的说:“对对对对,小妹妹,你有水平呀,讲出这么深刻的话。”
  小蓝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她已经有点忍无可忍了。
  女人开始声讨这个社会了,海阔天空地讨伐了一通。苏敏娜浑身难受,现在她已经后悔打这个麻将了。人生就是这么尴尬。苏敏娜老是出错牌。
  这个女人的牌特别顺。苏敏娜打出一张牌,女人又和了。
  见女人兴高采烈的样子,小蓝把牌一推说:
  “他妈没劲。不打了。”
  这夜,苏敏娜没睡着。
  邻居滔滔不绝地说话时,她一直在注意小蓝。小蓝还是一脸天真,好像没事一样。但小蓝突然发作了。小蓝把牌推倒时,邻居一脸惶恐,她大概想破脑袋都不会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了小蓝。
  上了床,苏敏娜终于同丈夫说了小蓝的身份。丈夫好像早巳知道了似的,没什么表示。丈夫是个沉默的人,这会儿,在黑暗中,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双眼空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会儿,丈夫的手伸了过来。苏敏娜倒是没什么兴趣,她被刚才的事搅得心神不宁。但这天,丈夫好像特别兴奋。她从来不会拒绝丈夫的要求,再说,丈夫这么兴奋,这个时候拒绝的话,那他可能半年都不会动她一下。他在这方面很脆弱很敏感。这天,丈夫像吃了春。药,特别有激情,持续而猛烈,弄得她也有了感觉。后来,她和丈夫一起达到高潮。她已有很久没有高潮了,所以,这一次她感到特别幸福。刚才打麻将时的不快已消退了大半。
  “你今天怎么这么能啊?”
  男人诡秘地笑笑,没说话。
  一会儿,丈夫满足地呼呼睡去。苏敏娜还是睡不着。但在相对宁静的心态下,她看问题有了新的角度。她想,这事也不能怪邻居,主要原因是小蓝在干这个事,如果小蓝不干这个事就不会被人看不起了。她认为小蓝在受苦,她因此对自己此刻的幸福感到害羞和不安。她不能眼见着小蓝干这种事。她得帮助她。
  窗外的月色有一丝美好的气息。街上的市声早已沉寂下去了。苏敏娜在想如何帮助小蓝的办法。这让苏敏娜有一种满足和安详之感。
  丈夫中途醒过来一次。也许是苏敏娜把他弄醒的。丈夫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说:
  “怎么还不睡?”
  “你觉得小蓝怎么样?”苏敏娜问。
  他吓了一跳,说:“什么怎么样,你难道想把她介绍给我?”
  苏敏娜打了他一下。她说:
  “小蓝人不错是不是?小蓝这样的女孩做小姐太可惜了是不是?”
  “你想干什么?”
  “我们帮帮她,让她离开那个地方。”
  丈夫闭上眼睛,说:“你有没有发烧?睡吧,别瞎操这个心了。”
  苏敏娜说:“我说的是正经事,我们想办法给她找个工作,让她过正常的生活。”
  “睡吧睡吧,我都困死了,明天再说吧。”
  
  那天打麻将,小蓝非常不快。其实她应该想得到的,这些小市民不会有什么好话,她已不习惯这样的环境了。这些家庭妇女往往充满了难以理喻的道德优势。她们不会照照镜子,见到年轻的姑娘就会从鼻孔里发出不屑的声音。她们总是有太多的不满需要发泄,就好像她们不这样恶毒,日子就会过得了无生趣。
  这天,打完麻将,小蓝就回房间,把门扣死。她躺在床上,在心里骂娘。 [##]
  苏敏娜来敲过门。小蓝说,她围死了,想早点睡。苏敏娜说,你没事吧y小蓝冷冷地说,没事。
  小蓝躺在床上,开始只是骂那中年妇女,只是对中年妇女不满,但骂着骂着,她觉得苏敏娜也有问题,一样令她反感,她发现苏敏娜其实不像她的外表一样善良,苏敏娜同样势利,只不过苏敏娜善于掩饰罢了。
  这段日子,苏敏娜经常同她睡在一起谈心。当时倒是没觉得什么,气氛也挺感人的,苏敏娜很容易流泪,小蓝觉得流泪也有快感,所以很好,很快乐。但现在仔细想来,苏敏娜的有些话其实是很伤人的,小蓝不是太爱听。
  苏敏娜总是同情小蓝。其实小蓝被生物老师强暴,只不过是编出来的,小蓝没遭到强暴,是她喜欢生物老师,勾引了生物老师。生物老师是个有妇之夫,被她勾引了后,吓得不敢回家。可苏敏娜经常把它当成天大的事。有时候,小蓝对自己也有点不理解,比如她喜欢编排自己的经历。她在发廊里面经常对男人编排自己的经历,男人还真吃她这一套。她也没有什么目的,和苏敏娜聊天时,把大量的悲惨故事编到自己身上,弄得每个晚上,这房间充满悲情。
  可现在,小蓝却从中看出了苏敏娜的险恶用心。苏敏娜平时总是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就是建立在小蓝的悲惨故事之上的,她是多么蠢,固执地相信自己那一套无知的观点,认为要是姑娘在发廊做一定有什么原因,有什么挫折,或受了欺骗,她总是一相情愿地解释这个解释那个,好像这世上没有她不了解的事。
  同女人比,小蓝更喜欢男人。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不像男人那么简单,比如有欲望,就会变得赤裸裸的,就会对你动手动脚。可女人,即使对你有各种各样的不满,有种种看法,但她照样待你很好,握着你的手,像姐妹一样。女人是多么虚伪。
  小蓝心里慢慢涌出对苏敏娜的反感来。都是一路货,小蓝想。也许她本不该来苏敏娜家住,她做过二奶,她是有过教训的,她知道那些所谓良家妇女是怎么看待小姐的。苏敏娜如果是良家妇女,那一定同她们一样。都是一路货。
  她想,她得早点离开这里。
  
  苏敏娜觉得小蓝有点怪。这几天有点神出鬼没的。有时候很晚才回来。有一天回来的时候都一点钟了,还满身酒气。苏敏娜还发现,小蓝最近对她有点爱理不理的。当然,客气还是挺客气的,但这客气中有一些令人不那么舒服的东西。
  苏敏娜那天对丈夫说的话并不是心血来潮,她确实很想替小蓝找一个活儿,让小蓝能过正常生活。她在内心深处有一种拯救小蓝的愿望。苏敏娜这段日子就在操心这事。苏敏娜自己没有什么办法,但她的姐姐很有办法。她的姐姐也是一脸和善的人。她们家的人都热心肠。姐姐信天主教,她是天主堂的义工,她有一帮教友姐妹。也许姐姐会有点办法。她知道求这些教友,她们会高兴的。
  姐姐很快就有回复,天主教堂卖《圣经》、辅导教材及工艺品的小店刚好缺一个人手,如果愿意可以去那儿工作,工资不高,七百元一个月。在苏敏娜看来,这简直是个荚差,教堂环境好,来小店买东西的人都信教,很友善,她都有点嫉妒小蓝了,她甚至都想自己去干这个活了。她想,看来小蓝是个有福气的姑娘。照那些教友们的话说就是:上帝眷顾她,赐福于她。
  苏敏娜在说正事之前,做了很多铺垫。可问题是这些铺垫有一个前提,就是试图说明小蓝的工作是不可取的,没前途的,低贱的,不但害社会也害自己。这些小蓝当然不爱听。小蓝几乎就要发作了,就在这个时候,苏敏娜告诉小蓝,她替她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令苏敏娜没想到的是,小蓝不但不感激,反而冷笑起来。小蓝说:
  “你说什么?你叫我去哪里干?”
  “教堂的小卖部。”苏敏娜说,“那里的人好,工作也很轻松。”
  小蓝的脸上露出一副泼妇的表情,她讥讽道:
  “你让一个婊子去教堂,合适吗?”
  “你怎么这样说话?你不能这样自暴自弃。”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去,告诉你,我讨厌教堂。我最恨信教的人。”
  说完,小蓝进了房间,拿了自己的用品,离开了苏敏娜的家。
  当小蓝走出苏敏娜家时,眼泪夺眶而出。
  她没想到苏敏娜竟如此看低她。她根本没把她当成朋友,她只把她当成一个需要拯救的对象。是的,苏敏娜从来没把自己当成朋友,她在苏敏娜眼里只不过是个婊子。她从来都是居高临下地在看自己,像一个救世主。
  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那些看不起她的女人。她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她们以为自己可以审判别人。可令她奇怪的是她总是碰到这样的人。
  到处都是这样的人。那会儿,她在做那个台湾人的二奶。她住在一个高尚社区里。但敌意无处不在,小区里的人都不同她打交道,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她们总是冷眼看她,可她一转背,她们就用无比丰富的眼神探究她。她们就用这种方式集体审判她。只有一个精干的女人,她是社区工作者,偶尔同她说说话。可就是这个社区工作者,有一天把台湾人的妻子带到她面前。台湾女人见到她,二话不说,就给了她两个耳光。那女人恶狠狠对小蓝吼道,滚出去,这里不是你住的地方,婊子没权利待在我家。那台湾女人的脸上充满了正义感,就好像她就是道德的化身,上帝的使者。
  小蓝曾对苏敏娜编了许多悲惨身世,但她惟独没有说这件事。她没同任何人讲过这件事。
  现在,一切清楚了,苏敏娜和那个台湾女人,和那个社区工作者一样,她们是一路货。她们假模假样,自以为高尚,就好像高尚是她们的私有财产,她们天然拥有,神圣不可侵犯,其实她们没一个是好东西。也许苏敏娜比她们还要愚蠢,她以为教堂就是高尚的地方,以为那个地方可以拯救她。她可不这么认为,相反,她讨厌那个地方。是的,凡是她们喜欢的地方她都讨厌。
  苏敏娜竟然还说,希望小蓝也一样有幸福的生活。苏敏娜感觉太好了,她的那种算得上贫穷的生活也叫聿福?如果苏敏娜过着的生活叫幸福,那幸福真是随处可见了。况且,况且……
  别看苏敏娜的丈夫老实巴交,但他也是男人,是男人就没有不喜欢女人的。小蓝在这方面敏感,她凭本能就知道男人在想什么。那次不小心,她和男人迎面相撞,她注意到男人的脸红得有点幸福。她待在苏敏娜家那几天,男人显得特别温柔,表面上不太注视小蓝,可同她说话时,小蓝听出来,他的声音里有欲望。那几天,男人都不爱出门,喜欢待在家里。苏敏娜有时和他说几句话,稍稍挑逗他几句,他就会高兴得两眼放光。天底下的男人都是这德性,小蓝不反感这德性,如果男人不是这样,在小蓝的意识里,那就不是一个男人了。小蓝认为,要摧毁苏敏娜所谓的幸福生活是很容易的。
  小蓝越想越感到愤怒和不平。小蓝想,她不会再理睬苏敏娜了。苏敏娜的自我感觉怎么能如此好?对此,她耿耿于怀。
  
  小蓝搬出去后,又回到了原来的发廊。但小蓝不来苏敏娜的小店了。如果小蓝接到传呼,她就去另一家小店打电话。苏敏娜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有几次她甚至想问小蓝,为什么不给她一个回话,教堂那边还等着呢。
  苏敏娜觉得小蓝真的有点古怪。小蓝有时候和她迎面走过时,也是一脸冷漠,好像并不认识苏敏娜。苏敏娜非常疑惑,她想一定是自己得罪了她,但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不知道。她想,她真的是想帮助小蓝的呀。苏敏娜很失落,她终于没有帮成小蓝。
  苏敏娜很想找小蓝谈一谈,但小蓝似乎在回避她,一直没有给她机会。她因此伤心了好一阵子。过了一些日子,苏敏娜就不再想这事了。但苏敏娜还是会不自觉地观察小蓝。因为关心,她经常听到一些小蓝的事情。 [##]
  那个上海老先生没有再出现。但现在小马经常来发廊街。小马来的时候,小蓝就挽着小马的胳膊招摇过市,他们亲热的样子,就像一对电影里面的恋人。也许他们真的以为自己在演电影。小蓝这个人有时候是有幻觉的。
  有人告诉苏敏娜,那个上海老先生是小马把他吓走的。那人还说,小蓝找到小马,要小马出面让那老先生走人的。小蓝对小马说,那老头不走你就废了他。小马拿着刀子在老头前面一晃,老头吓得差一点小便失禁,跑了。苏敏娜听说,小马现在加入了黑社会,很有点势力,小蓝跟着他,就不会被人欺侮了。小蓝好像对此很骄傲。苏敏娜想,她对小蓝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丈夫说得对,她是瞎操这个心。
  发廊街每天有很多故事,但苏敏娜没什么故事,日子过得很平静。至少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可有一天,姐姐打了个电话给她。姐姐说,注意一下你的老公,他有情况。苏敏娜没有相信,她以为自己了解丈夫,她的男人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可有一天下午,苏敏娜接到一个匿名电话,叫苏敏娜赶快回家里去看看,家里正上演一出好戏呢。
  苏敏娜对这个电话非常反感。她不能相信电话暗示的内容。但这一天,她还是关了店门,回了一趟家。
  姐姐说的是对的,那个匿名电话暗示的也是对的。这天,当苏敏娜开门进去时,她的双眼被刺痛了。在她睡的那张床上。她的丈夫赤身****地和另一个赤身****的女人纠缠在一起。有那么一刻,她的眼前一片虚像。只看到那耀眼的白色。她还以为是自己幻觉。她定了定神,才看清楚这一切是真的。丈夫身边的那个女人就是小蓝。丈夫正慌乱地穿着衣服,但小蓝却满不在乎地躺在那里,她的脸上露出骄傲和嘲笑。
  
  小蓝依旧在发廊街做,但苏敏娜再也没有出现。她的小卖店已关了一段日子了。不知怎么的,小蓝一直非常关心那小卖店,每天都会不自觉地往那张望。她心里稍稍有点不安。她很想知道苏敏娜现在在干什么。那天,当苏敏娜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确实有潮水一般的快感,但过后,她却有点后悔。她回忆了自己和苏敏娜相处的日子,她发现也许苏敏娜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瞧不起人。苏敏娜的所作所为也许完全出于好心。她想,她是过分了。她有时候就是有点任性。她甚至想去看看苏敏娜,但她想,她如果去,苏敏娜一定会把她赶出来,也许会像那个台湾女人一样给她两个耳光。
  过了半个月,来了一队施工人员,开始装修那小店。他们爬上爬下,敲敲钉钉的,没多久,原来相对破旧的小店,便变得焕然一新了。第二天,小蓝发现,小店的门框上有了几个妩媚的字:湘妹子发廊。
  看到这几个字,小蓝愣了一下。在没见到那几个字以前,她的想法是复杂的,因为那小店存在着多种可能,比如,苏敏娜的生意扩大了。如果是这样,那说明她没有胜利,苏敏娜依旧强大地出现在她的面前。那样的话,她会嫉妒苏敏娜的。现在,小蓝看到这几个字,她已确信苏敏娜再也不会出现在发廊街了。苏敏娜可不会开一家发廊。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变得非常软弱,非常无助,此刻她强烈地想念苏敏娜,心里都是关于苏敏娜的好。因为软弱,泪水夺眶而出。她想她真是过分了,她竟如此残忍地对待苏敏娜。
  过了一会儿,她擦掉眼泪,然后在心里安慰自己:
  “这怪不得我,谁叫她自我感觉那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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