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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秀侠 文选 ]   

岁月流淌在唇齿之间

◇ 苗秀侠

  枕头馍
  
  据坊间传说,南宋时,金兵攻打顺昌城(阜阳宋代称顺昌),军中一位兵士刚刚新婚。妻子送夫征战前,采下新熟的麦子,以石臼去壳,以石磨辗粉,连夜做出一只硕大无比的馍馍,饱满结实,状若枕头。妻嘱日,饿了充饥,困了作枕,消灭敌人,早日团聚。兵士到了部队,取出宝物。众人哗然,而兵士果然征战勇猛。后来城外百姓或妻女或父母兄弟,纷纷采新麦做大馍送入城内,众将士于作战间隙割下一片大馍补充体能,夜里枕馍而憩。如是数日,终于取得顺昌大战的胜利。
  因为一场战争,阜阳的枕头馍流传了下来,还成了小吃中憨实而绵长的美味。
  枕头馍重约两公斤。以精品麦面蒸制而成,做工也相当讲究。先用酵头发出适量的面引,再把面引倒入面粉中揉和。这揉面也有章法,以指头蘸水渐次把粉打湿,反反复复调和,及至粉湿糯糯粘连一起,再用胳膊粗的面棍,在案板上细翻慢卷,终至韧性十足。要等厚大的面团发酵开了,才以阔刀分成若干,团成枕头模样。上灶蒸熟。枕头馍堪称馍中之王,层层相裹。湿润柔筋,干而不燥,松软耐嚼。由于蒸制特别,存放数十日不霉不馊。鲜美依旧。
  枕头馍有N种吃法。用快刀切成薄片,待水开片刻,放竹算上馏透,佐以豆酱或椿芽。香美可口;或切片后放平底锅内,滴上豆油,撒上葱花精盐,以微火慢煸,成焦黄喷香即食:也可置暖气片上,于案牍劳形中信手拈上一片,不觉麦香与书香一起萦绕,其味悠长绵软。
  当下枕头馍又有新吃法。可于新年喜庆时上得大厅堂,菜名起得也好,叫四季春暖。先将馍片在箅上馏透,再放入热油里热身片刻,以不改馍片雪白颜色为妙,浇上挂足芡的牛肉胡萝卜鲜绿豌豆粉紫茄丁,可不就成一道四季分明的温暖菜肴?
  籍贯阜城的人每每由阜城归,总有尚能饭的朋友发信问候,可有枕头馍带?有哩有哩!响亮地回答,身后的背囊里,几只大馍已蠢蠢欲动。
  
  扁食
  
  首先声明,扁食不是饺子。
  大年三十下午是包年夜饺子的最佳时期。其中那快从盆里冒尖的馅子,是用作包扁食的。
  扁食个子比普通饺子大,形状简单,像半弯新月;馅料全素,可根据喜好任意搭配。通过选料,便能看出主妇的性情灵巧。粉丝、萝卜、豆干、香葱、韭菜、生姜、香菜,就看你把哪和哪组合成一家。
  包扁食前,先得把备料泡软和了,再拿刀剁成细碎如绒,放到浸着热油的大铁锅里爆炒半熟,再放调料。一般以素油为好,鸡精、五香粉、少许麻油、酱油。传统配法粉丝韭菜为多。反季节菜蔬欠缺的年代。做成味美的扁食馅子,非高手不能为。那些高手在夏秋之际,已着手积攒各类配料,把茄子、萝卜、芝麻叶、豆角、南瓜、眉豆等晒干储存,要用时热水泡软了,宽砧板E猛剁成泥,热油里一爆,再扣破两只鸡蛋,一起搅匀,别有一番风味。
  也有手巧的妇人用心设计扁食的花形。那片柔软的面叶摊于掌心,她便喜形于色。不觉间,轻盈的指头里便飞出一只乳鸽,或是一颗心,或是星星,但这类事不易多做。大多是那些正受宠的小妇人,刚刚过了门,仗着脸生,就在这上面出乖巧。那别样的扁食在煮食时,小妇人要争着盛碗,她得把那个小鸽子或小星星盛给自家男人,否则,让粗心的婆婆盛到大伯子碗里,嫂子可要放脸子的哟。
  阜阳的乡下,扁食是年初一中午的主食,而年初五的早晨,也是要煮扁食的。包好的扁食,先在外面冻一夜,放到年初五,照样鲜模鲜样。
  
  饴饹条
  
  吃铪饹条前,想好了你不会再是个斯文的人。那一尖碗香喷喷的美食,缠绊着你的筷头,非用尽力张大嘴,不能食也。
  做饴饹条的气势就很抢眼。一口大铁锅,架在一只土灶上,土灶里燃着大块的劈柴,柴火熊熊,铁锅里白烟滚滚。锅边立着一只压面机,伸着一个把,中间一个小圆筒。抓过一团面,搬开圆筒,朝里一丢,合上筒盖,抓住那个把朝下一压,饴馅条就如跳龙门的鱼,由出处纷纷跌入沸水里。
  绿豆、黄豆、小麦粉都可做铪饹条,经过高压而出,显出了饴饹条别样的筋道。这藤梗样粗细的物件。要盛在大海碗里,吃前先放料。各类调味,根据各人爱好而选。蒜泥、荆芥、芝麻酱、肉酱、绿豆芽、黄豆芽,你只管朝碗里装,吃饴饹条最讲究放足料,才能吃出气派来。那些五颜六色的料堆在你的鼻尖下,你得用筷子扒开它们,找着被深埋的饴饹条,之后将饴恪条包缠着这些料,呜哇,脖前伸,嘴大张,眼微闭,深呼吸一次,撑开胃囊,方消除掉沉甸甸的一筷头。又是抡膀子又是做嘴部腹部体育运动,大冬天会吃出一身汗来。
  过年了,土灶得封起来,饸饹条的店门要给自己放假。而你每日胡吃海喝,渐渐吃不出味道来了,就于夜里奔到大街上,东张西望,看看大劈柴可燃起来了,铁锅可咕嘟咕嘟冒白烟了,饸饹条可呼哧呼哧朝沸水里跳了。那时的你,大过年的,居然显出了一身的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