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语文建设 2015年第11期 ID: 419675

[ 李华平 文选 ]   

“幸运”与“不幸”的相对性

◇ 李华平

  杨绛《老王》是一篇检验语文教师文本解读水平的散文,切忌浮在文本表面、跑到文本外面,一定要“向内转”,潜入文本深处,抓住“症候”(反常规、反常情、反常理之处[1]),结合语境进行具体分析,理解作者运用语言文字之奥妙,尤其要注意从“幸运”与“不幸”的相对性角度去理解作者的“愧怍”。
  散文重在表现“我之心”,解读重心就在理解作者的思想感情。这里“作者的思想感情”,不应是泛泛而言,而是指“作者在特定时候、特定地点、特定场合通过特定的这一个文本表现出来的这一点、这一种、这一个方面的思想感情”。读散文,就是要进入作者的胸怀,而不是简单地用我们的生活经验去代替对文本的解读。本文作者在文末说得很清楚:“这是一个幸运的人对一个不幸者的愧怍。”也就是说,作者在本文中要表现的就是自己的“愧怍”。解读《老王》就必须理解作者的“愧怍”,理解作者怎样写这个“愧怍”;必须理解“幸运”与“不幸”的真正含义,理解作者是怎样在“愧怍”之情的映射下,在相对性关系中写“幸运”与“不幸”。
  需要我们注意的是,这种“愧怍”不只是体现在结尾,而是贯穿全文的。作为一篇回忆性散文,回忆往事时的情感会映射在所忆往事上,以及回忆的整个过程中。根据文本解读的整体性原则,我们在理解该文其他地方的时候,也要用“愧怍”的感情去观照。在教学中,可以先找寻对全文有总览(总起、总括、总结)作用的句子,再倒回去理解文本的每一个局部,通过整体的感知来固定对每一个局部的理解,促使对全文的深入理解,并且做到有据可依。
  既然本文解读的重心是理解作者的思想感情,而这思想感情又是以回忆的方式通过写人叙事来表现的,那么我们就可据此确定本文解读的三个关键点:写了什么样的人;作者当时是怎样对待这个人的;作者现在是怎样理解当时的行为的。
  一、文本中的老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文本中的老王”,表明我们要将《老王》一文中的老王和实际生活中的老王适度区分开来,不要进行简单对接。因为文本中的老王是经过了作者情感加工的、“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人物形象。我们可以从其人生处境、性格特征和精神需求三个方面来看。
  1.关键词:悲苦
  老王的人生可谓无比悲苦,无限凄凉:生理有残疾(“只有一只眼”),生活无着落(“靠着活命的只是一辆破旧的三轮车”),情感无依靠(“常有失群落伍的惶恐”,“没什么亲人”),精神有压力(“有人说,这老光棍大约年轻时候不老实,害了什么恶病”)。
  2.关键词:善良
  无比悲苦、凄凉的一个人,似乎只有得到别人帮助、关心的份,他却不断地帮助、关心“我”和“我”的家人。
  3.关键词:渴望
  要找到老王人生处境的不幸很容易,要读到老王的善良也不太困难。遗憾的是,不少教师也往往和学生一样,停留在了此处。其实,还要进一步读到老王的渴望。要理解老王的渴望,就得弄清他最在意的是什么。老王最在意什么呢?我们来看文本第三段:
  老王只有一只眼……他也许是从小营养不良而瞎了一眼,也许是得了恶病,反正同是不幸,而后者该是更深的不幸。
  “后者该是更深的不幸”,“后者”指“得了恶病”。那是别人猜测的,是对老王人格、品行的否定——“有人说,这老光棍大约年轻时候不老实”。对于老王来说,作者认为他的眼瞎确实不幸,无论是营养不良,还是得了恶病,而“后者该是更深的不幸”,也就是说精神层面的不幸是更大、更深、更甚的不幸。由此,我们再来看文本最末的“不幸”,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不幸了,而是指精神上的不幸。“该”是一种比较确定的、肯定的猜测。说“后者该是更深的不幸”,在作者现在看来,被人否定人格、品行(害了“恶病”)的不幸比从小因“营养不良而瞎了一只眼”的不幸更深。这从精神上深深打击着老王,对老王来说,精神上的不幸更深、更甚。而老王也更在意别人(包括“我们”一家)对他的看法,更在意人格尊严这一精神层面的东西,而非物质的东西,尽管他很穷。
  理解到这里,我们就能明白老王的渴望了——渴望有人(特别是“我们”一家)把他当作朋友,甚至是亲人。由于杨绛一家对他饱含同情——“我”常坐他的三轮,女儿给他吃鱼肝油,杨绛作为一个高级知识分子的做人素养(对人谦和、不占人便宜),让老王产生了误解,他误以为“我们”一家已经把他当成了朋友,甚至亲人,所以他也就把“我”当作了他的朋友,甚至是亲人。
  二、当时的“我”是怎样对待老王的
  这是一个很残忍的问题。只有理解到这份“残忍”,才能理解杨绛的“愧怍”。所谓“当时”是指老王生前,也就是在“我渐渐明白:那是一个幸运的人对一个不幸者的愧怍”之前。在当时的“我”看来,与老王之间的关系是拿钱与办事的雇佣关系——坐他的车,“我”给钱;他送默存上医院,“我”给钱;他给“我们家”送冰,“我”给钱;他送香油、鸡蛋,“我”照样给钱。除此以外,“我”没有给予老王更多的关注、关心与帮助;这习惯性地给钱,似乎还隐含着一种刻意的回避——拉开距离,保持距离。
  需要注意的是,根据杨绛的为人,在实际生活情形中,她给予老王的关注、关心、帮助也许并不少,她并不如本文所说的那样冷漠,但为了表现“愧怍”这一主题,在材料选择、剪裁时就没有多写,而着意突出自己当时的冷漠。这也正体现了散文表现“我之心”的基本特点。这也并不违背散文“写实”的基本要求,因为“真假互补,虚实相生,并不只是小说的特点,而是所有文学形式的共同规律”[2]。
  要理解这个残忍的问题,需要抓住几个“症候”,理解几个关键词。
  1.关键词:老王
  “老王”是一个什么样的称呼?
  老王是一个三轮车夫,一般人会称他为“王师傅”。文中,“我”却称他为“老王”,表明二者之间较熟悉。另一方面,人们都称他为“老王”,而他究竟叫什么名字却没人关心,说明老王社会地位低下,对大家来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而“我”也只是满足于称他“老王”,说明“我”也只是与其他人一样,并没有给予老王更多的、更深的关注。这正是作者“愧怍”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