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看了一些“经典重读”的文章,觉得眼前一亮,深受启发。新课标更注重“文本解读”。由此,我想借用这些文章的视角来重新解读一下“经典”——《兰亭集序》。《兰亭集序》言简意赅,也许我们平时的教学过于单调简约了。
一、乐与悲的双向对立
试看,首段里,“修禊事也”到水边洗濯,清除不洁,消灾祈福。愿望美,一乐;“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人和,二乐;“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急湍,映带左右。”景幽,三乐;“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事雅,四乐;“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天公作美,天气好,五乐;“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赏心悦目,六乐;“信可乐也。”
但是,乐极生悲。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人和的集会总有结束消散的时刻,那多愁善感的人(作者)啊,不免悲从中来。“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人生苦短,一悲;“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人生快乐极其短暂,转瞬即逝,快乐是虚幻的,不真实的,只有那悲苦才是人生的真谛,一如那叔本华所说的,二悲;“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有“往者不可谏”之伤感,无“来者犹可追”之慰藉。有“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之痛惜,无“似曾相识燕归来”之安慰。尤其那青春美好快乐的时间,失去得最快,最虚幻,如一场梦。“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三悲;“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生命的时间不管长短,都会流逝尽了——死的。“岂不痛哉”,四悲;“后之视今,亦由今之视昔,悲夫!”人生苦短,岁月无情,为什么?如此天问,恐怕人类永远都“不能喻之于怀”了。千古一问,古今相同,五悲。
王羲之是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他正是抓住了人生悲观的实质,写出了永久的人性,才使《兰亭集序》流传千古。当然,这个永恒的问题,我国古代不少诗文都有陈述。儒道佛也各有精辟的论述,王羲之与各家各派相同的是都看透了人生悲苦的实质,但不同的是,道家主张顺其自然、随遇而安;认为人不只是夜间有梦,那白天人的一切行为又何尝不是一种梦呢,生也是一种生命存在,死又怎么不是另一种形式的生命存在呢,也许骷髅都在暗笑人在傻傻地贪恋那悲苦的人世呢,死和生是一样的,所以,死,不可怕,不值悲伤。王羲之虽然喜欢道家思想,但不认同这些,“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佛家主张“无我相,无他相,无众生相,无佛相”“万相皆空”。显然,王羲之不是这样的,他的愁苦始终都没有放下,根本不是空明之境。儒家追求建功立业,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王羲之却是率性适意而为,重视天性情趣。我们从“坦腹东床”就可以看出来,又从他官场不苟合不如意,索性弃官不做,去逍遥自在,喜欢鹅买下许多鹅观看,喜欢书法就埋头书法中可以看出来,王羲之偏重道家重视自由随性。但王羲之坚决反对当时流行的“玄学”,认为“清议”“空谈”误国。所以王羲之敢于直面人生的悲苦的实质,多少还有点儒家的“担当”意识。在我们的传统意识里,好像“悲观”是个贬义词,一看到它就觉得有消极反动的政治色彩,避之唯恐不及。其实,“悲观”具有客观性。王羲之在这里揭示出人生悲观的实质来,指出古人今人后人都相同的疑问“我们为何来?因何去?”具有警示作用。要么你积极奋发,要么你学会珍惜;又有谁甘心于蹉跎岁月醉生梦死?
二、无常与恒一的双向对立
“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包含有人生无常多变的道理。盛衰,得失,乐悲,荣辱,生死,都是瞬息多变,无有恒常。
王羲之身处动荡社会,家世也复杂多变故,难免敏感和感慨。“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后之视今,亦由今之视昔,悲夫!……虽世殊时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虽世殊时异”,但古往今来人们对人生无常、人生苦短、“为何来?因何去?”的感慨是恒一的。帕斯卡尔说得好,“人是能思想的芦苇”。能思想,便会对脆弱的人生产生许多感慨来。孔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曹操吟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张若虚在《春江花月夜》中感叹:“江月何年初照人?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年年只相似,人生代代无穷已。”李白的《春夜宴诸从弟桃李园序》也慨叹曰:“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这诸多感慨,虽然也没有给出那千古一问的答案来,但是它们让我们思考了许多许多,我们的心也许由此变得仁厚柔软了,我们的灵魂由此变得澄澈宁静了,也许更加接近了人生的真谛呢!
[作者通联:河南禹州市二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