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保安队里将近两年了。这段时间，不断有新人被补充进来。然而没过多久，回家的回家，另谋生路的另谋生路，结果没认识多久，还不甚了解便又变成了陌路人。其中能长久干的就显得很金贵了。
　　 我的性格虽不能说内向，但是属于不爱说话更不善于言辞的那种，因此真正交心的朋友也就寥寥无几。这怨不得别人，谁让我天生木讷呢？于是，在上述的长久做保安的同事中，可以称得上是交心朋友的，也就只有两三人了。石头就是其中的一位。
　　 他的名字叫石路平，“石头”是朋友们对他亲切的称谓，我也很爱这样叫他。有时候我和朋友讨论问题达不成一致意见而又不想再进行无意义的争论时，便会指着石头说：“石头在这儿，自己撞死去！”朋友看一眼石头，而石头也是一怔，随即我们便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了。
　　 石头是一个并不英俊的小伙子。长长的脸上布满了青春的痕迹，短短的头发彰显了他的倔强和精神，高高的身材有些瘦弱，而且动作还有那么一点儿不协调。可这一切，却显得他那么朴实、平凡。平凡，并非平庸，因为他热爱生活，还有自己的追求。
　　 石头很爱整洁。他不仅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而且也把宿舍打扫得一尘不染。我也是一个爱整洁的人，然而和石头相比，只能望洋兴叹了。譬如叠被子，虽然队里面有要求，可是真正坚持下来，而且叠得有板有眼的人却不多。我可以自信地说，自己便是其中的一位。然而，面对石头我却总是抬不起头，因为他的那床被子真的像是世间最好的雕工拿着雕刀精雕细刻出来的一样板正。
　　 在承泽园的时候，我们住在一个宿舍里，对我来说那段时间真是“偷懒”的幸福日子。每月，每周，每天打扫卫生的事都是石头做的，不需要吩咐，而我和其他室友便很难有劳动的机会了，成了瞪着眼“帮闲”的一群看客。一次，我从岗上回来看见石头正在打扫我们宿舍隔壁的中队长办公室，便和他搭上了话。这时，有个同事恰好走过，看到石头在劳动，便说：“队长又没有让你干，何苦呢？！别给他打扫了!”石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做人不能那样！”那个同事碰了一个钉子，悻悻地离开了。而这短短的一句话也令我羞愧万分，因为我当时的想法也是这个活可干可不干，乐得个清闲。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聪明的人在领导的面前表现自己，从而获得褒奖，好处，或者升迁的机会，可石头与他们大不相同。他做了许多好事，但从不惊动领导：沉默，只是沉默；劳作，继续劳作。石头是甘冽的溪水中的石头，永远那么干净，那么沉默。
　　 石头很会打扮自己的空间，总是将它布置得温馨、有趣。一幅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画，虽然玻璃缺了一角，但被他擦拭一新，安静地挂在墙上，给宿舍增添了不少诗情画意。一只乌鸦不像乌鸦，企鹅不像企鹅的可爱的“怪鸟”，整天站在他的床头栏杆上，傲然地张开嘴，像要唱歌。
　　 石头很能干，生活中的活计都难不住他。承泽园有两个保安室，可只有一台电视。我住的那个宿舍的同事们一致通过了把电视“让”给西边的宿舍的“决议”。那天，我买了三孔的有线电视信号分流器后，便开始行动了。可是接有线电视的活，可比我想象的要困难得多，不管怎样接，我都不能把它接好。没辙，只好叫来了刚下班的石头。这个小活也惊动了旁边的居委会阿姨们，她们也来看“热闹”。一切在石头手中都那么顺利，很快便赢得了“小石真能干！”的赞誉，可我知道，这并不是石头在意的。人的才能不光在于你掌握了多少知识，同时也在于你的实际操作能力。在实践操作方面，我和石头相比，真的难望其项背。
　　 没多久，石头被调到燕东园幼儿园了，并很快当上了班长。说实话，我很舍不得他。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对宋队长说，石头走了，就没有可以说心里话的人了。没想到的是，队长竟然也同意我的说法。
　　 石头到了幼儿园后，因为离得远，虽然还经常电话联系，但毕竟相处的时间少了。我经常去看他，找他聊天；他也时常回承泽园来，和我瞎侃。园区的许多居民看不到石头，就向我打听他的去处。他们真的很喜欢石头。
　　 这样的日子挨到了去年底，也就是石头的合同将要结束的时候，他告诉我可能不干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自己在那里的学习时间不够，想好好看点儿书。石头一直在学习，他非常喜欢经济，我有时开玩笑说要请他当我的经济顾问了。“没有时间学习”并不令我感到奇怪，虽然他是班长，按常理说他本人可以不上班，重在管理好自己的队伍，可印象中他却一直上班。每当问起此事时，他总说同事们有事情出去了。总是如此，也就难免时间紧迫了。为了这些事，我经常给他讲作为管理者不能事必躬亲之类的话，可他却不听。这可能是他本性太朴实、太善良的缘故。
　　 最近一段时间，幼儿园安全问题成了社会的焦点问题，那里的门卫安全压力很大，并且时常又有一些素质不高的家长给保安一些气受。这些对于认真负责的石头来说，确实难以长时间承担了。他告诉我不想干的时候，我才知道他的身体大不如以前了。
　　 幼教中心的领导听到他想走的消息后，纷纷找他谈话，希望他能够留下来，并许诺给予优厚的待遇甚至是很不错的岗位，但是没有奏效，都被他谢绝了。这件事在别人看来可能觉得他不识抬举，可我理解他的心理，知道他的追求。
　　 后来，我和石头谈了谈，并向韩队长举荐了石头，把他留了下来。现在他在红二楼工作。我偶然有事去他那里，看得出老师们都很喜欢他。这是意料中的情形。我相信石头会认真工作，并努力向自己的理想迈进的。
　　 石头很平凡，你看到他时可能会觉得这个从山区出来的孩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然而我觉得他是一块璞石，若经雕琢之后，定能成为一块美玉。
　　 石头在坚守着，坚守着一份执著，坚守着一种信念。
　　
　　 通讯地址：北京大学红三楼社会科学部109室 （100871）

• 常俊曙： 平凡的石头　/　语文天地·高中版 2011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