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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启文 文选 ]   

从北京到北京的距离

◇ 陈启文

  【第四十四站:北京】
  图景·图画
  北京简称京,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首都,中国四个直辖市之一和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北京位于华北平原北部,东南局部与天津相连,其余为河北省所环绕。北京有着3000余年的建城史和850余年的建都史,最初见于记载的名字为“蓟”。北京荟萃了自元明清以来的中华文化,拥有众多名胜古迹和自然景观,是拥有世界文化遗产最多的城市之一。
  
  我到北京的距离是一个晚上的车程。通常我都是在头一天夜里从居住的那个城市坐上一趟特快,睡一觉,睁开眼睛时,到处都亮了,透过远郊越来越茂密的树林,可以看见辽阔天际的云霞,一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伟大而神秘的城堡,呈现在天地旷野的正中央,浑身闪烁出圣洁的光芒。这就是我对北京的感觉。此时,我完全被唤醒了。
  北京永远都让你以一种庄严的眼光去打量。这其实与天安门无关,与故宫无关。即便你去看街边一个卖纸烟的北京大爷,也能通过他,看到他背后隐含着的某种尊严。很少听见北京人吆喝。大爷戴着皮帽子,穿一件褪了色的老式军大衣,两只翻毛皮靴四平八稳地踏在地上,走近了,便看见一张威严里堆满了褶皱的脸。我用手指着一包烟,大爷说五块。我说四块五,大爷说上别的地儿买去。我佯作要走,大爷端坐不动,我走到很远的地方,又看见一位大爷,怎么看还觉得就是刚才那位大爷。北京就在这些一模一样的大爷背后,你要跟他砍价,没门。北京不是个可以讨价还价的地方。
  北京之大,是一种“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之大。北京包容一切,亦消化一切。北京很傲慢,但没有偏见,他把所有的人都视作自己的子民。坐着板儿爷的洋包车在老胡同里逛着时,板儿爷问你,哪儿来的啊?你告诉他,湖南来的。唔,板儿爷唔一声,湖南好啊,湖南出了个毛泽东啊。如果你告诉他是广东来的,唔,板儿爷同样唔一声,广东好啊,广东有钱啊。板儿爷这样唔着,夸奖着,像个长辈在夸奖自己有出息的儿子,你下意识地就会觉得,北京的确像是一个严厉而慈祥的父亲。
  北京让你感受到那种首善之区的宽容,也总给你一种无所不在的强势的逼迫,甚至,有些霸道,总要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你。北京无所不在地强调着自己的意志——主流的意志,不可改变的意志,你只能服从。制度化的城市是刻板的,也是强大的。那种行政命令似的口吻有时并非是由行政机关发出的。坐在出租车上,那位的哥随时会命令你把保险带系上,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但你并不觉得特别刺耳,因为一到北京就奇怪地习惯于服从各种命令了。不到北京不晓得官小,这不是一句玩笑话。一个在当地骄横跋扈、权力膨胀得跟小皇帝似的县长或处长大人,一到北京就泄气了。他们不可能在这里前呼后拥、颐指气使,他们开始变得谦卑,开始咬紧牙关,生怕说错了话,说出了他们那个小地方的古怪方言。兴许,那气也该有个地方来泄一泄的,回去后至少可以清醒几天,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北京之大,更多的还是体现在距离上。从北京的一个地方到北京的另一个地方有多远?这距离是以时间的方式存在着的,而不是以公里计。我算过,从东土城到北京西站,差不多要一个小时。这在我们那儿,差不多是两座城市之间的距离。这还要看顺不顺利,总在你尚未精确地计算出这个数字之前,你可能已经遇到了堵车。我时常感到奇怪,这样大的一座城市却感觉不到丝毫混乱,哪怕拥挤也是排着队的拥挤,一切都仿佛置于某种无名的意志下。被堵车辆不会像别的地方那样四处泛滥,它们依然秩序井然地排着队,没有人想要超车,没有人骂娘,更没有旁门左道可走。在北京想找到捷径很困难。这是一种异常缓慢的等待,仿佛一切都处在缓慢的进化过程中而不是行进中。不着急是不可能的,尤其在急着赶火车时或急着去办一件什么事情时,哪怕坐着,你也会急得踮起脚尖。你急,但开车人不急。我怀疑在他们背后隐藏着某种哲学上的理智或信念,就像尼采所说的,一切都是顺序,包括堵车,包括等待。你看着那位的哥时,他两眼就会露出无比坚毅的目光来,我还从未看见过这样信心百倍的等待。他们在拥堵中表现出的良好的教养也是别的城市所没有的——我说的是现在。现在,许多人可能都注意到了,北京人脾气小了,脏话少了,更大气了。这需要磨炼,需要阅历。他们肯定比我更明白,除了等待,你别无选择。但奇迹般的,你又总能在最后一刻赶上那趟车,或办完一件什么事。
  从北京到北京还有一种距离,在一个人的仰望中。每次我这样仰望时,似乎是在观察一个距离更远的北京。太多的蓝图,太多的建筑工地,太多的轰轰烈烈的挖掘机和脚手架,脚手架上的小旗子,太阳在头顶上威严地移动,一群寂静地飞过的鸽子……
  北京的心脏部位,被一块一块地掏空了。
  那里原来都是老房子、四合院。北京的四合院和胡同以老城区最多,正处于城市的心脏部位。奇怪的是,偌大的北京,无数的四合院,却从未变成迷魂阵过,我也从未在这里迷失过方向。天长日久,这些老胡同、老房子默默地和时间较着劲。这些老房子破而不败,骨子里有一种属于北方的硬朗和强悍,不会像潮湿的南方那样糜烂。看了这样的老房子你会想到一个词,坚守,坚守到最后一刻。这样的房子不会被时间打败,而是被人类打败。建国之初,梁思成先生痛哭流涕地上书,希望能把北京古城完整地至少是成片地保存下来,结果他的意见却只有很小一部分被采纳。北京拆了牌楼,为了方便中南海车辆的出入,又开始拆团城。为此,林徽因大骂主管文化文物的副市长吴晗。林徽因是淑女,吴晗是历史学家,可骂他又有什么用,那时谁都想要把一座古城的命运就像一张白纸那样翻过来。现在,尽管故宫还在,天安门还在,但你站在天安门广场上四下一望,到处弥漫的现代气息已经明显占了上风。
  在亲眼看到它之前,天坛公园是让我非常担心的一个悬念,北京同世界有多远?一座古老的东方帝都同21世纪有多远?那一刻我没觉得我是一个外人,我感觉是在为自己家里的一件事操心。只看了一眼,我一下放心了,大气、舒服!我看到了那些坦率地暴露在外的结构,那相互支撑的网络状的构架与中国传统的镂空手法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这里没有我想象中的那种尖锐的美学对抗,我感到了它和这座城市的和谐,东方与西方的大美被天衣无缝地铆接在一起。当我知道它被《泰晤士报》评为全球在建的最强悍工程时,我更加深信,美是无国界的,这样的强悍和王者之气不仅与北京最深刻的文化精神高度一致,而且已经完全超越了东西方的文化差异,有力地拉近了北京同世界的距离,达到了具有普世性的审美期待。这是人类的建筑,人类的艺术。它也的确采用了大量的人性化元素。在这里,人,真正被赋予中心的地位。
  北京的大不仅是城市之大,而且是时空之大,巨大的、空旷深远的城市空间和渺小的个人之间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人在这里更能感觉到你作为个体生命的渺小,以及占有时空的局限和短暂,那一种悲凉与虚空,也让你更能找回一个人的谦卑。一个人在北京生活,会比在任何一座城市生活都要清醒,都要有宿命感。
  北京造就了自己最有代表性的作家——史铁生。我去地坛看过,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一个人,我甚至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的存在。
  在北京的任何一个角落里,只要你安静地凝望,时间长了,你会感觉这里潜伏着的一种无形的力量,每一个人都与这座城有着微妙的对应关系。那种生死不渝的维系以及坚守下去的那份信心,是我这样一个匆匆过客难以理解的。从我二十出头第一次去北京,到现在,这是我生命里往返得最多的一条路,而北京仿佛永远是一个我行将抵达却又仿佛一直没有抵达的城市。每来一回北京,就像一个轮回,但我是一个不能超生的灵魂,更多的时候,我都在围着它转。它就在旁边,也在心里,但我总是踩不到北京的节拍,找不到自己的精神来路,我一直运行于这座城市的外部世界。天才卡夫卡早已替我描述出了那种最真切也最虚幻的感觉,北京是我远远就看得见的城堡,我一直没有找到进入它的方式,我只能选择离去。
  每次离开北京时,我都会下意识地深深凝望,我看见过的和没有看见过的,从一些日子到另一些日子,在我的视野里不断涌现,又渐渐退向城市一侧,直至城市的背后。火车已经飞奔了很久,但仍未出北京城。回头,我看见的是一个北京,再回头,我看见的是另一个北京。
  (有删节)
  
  名迹·名篇
  北风行
  唐·李白
  烛龙栖寒门,
  光曜犹旦开。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
  唯有北风号怒天上来。
  燕山雪花大如席,
  片片吹落轩辕台。
  幽州思妇十二月,
  停歌罢笑双蛾摧。
  倚门望行人,
  念君长城苦寒良可哀。
  别时提剑救边去,
  遗此虎文金鞞靫。
  中有一双白羽箭,
  蜘蛛结网生尘埃。
  箭空在,
  人今战死不复回。
  不忍见此物,
  焚之已成灰。
  黄河捧土尚可塞,
  北风雨雪恨难裁。
  (高中生课外阅读古诗文)
  
  七律·和柳亚子先生
  毛泽东
  饮茶粤海未能忘,
  索句渝州叶正黄。
  三十一年还旧国,
  落花时节读华章。
  牢骚太盛防肠断,
  风物长宜放眼量。
  莫道昆明池水浅,
  观鱼胜过富春江。
  1949年4月29日
  (高中生课外阅读古诗文)
  
  演习·演练
  阅读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然后回答问题。
  登幽州台歌
  唐·陈子昂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1. 这首诗通过怎样的描写表达了诗人怎样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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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请从艺术表现的角度鉴赏这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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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考答案】
  1. 诗人通过叙写自己登上幽州台远眺,不见前代贤君,也不可见后代圣主,只见茫茫宇宙、天长地久,不禁感到孤独寂寞,悲从中来,怆然涕下,表现了其怀才不遇、寂寞孤独的情感。
  2. 诗前两句俯仰古今,写出时间的绵长;第三句登楼眺望,写出空间的辽阔;最后一句在广阔无垠的时空背景中抒写孤单寂寞、悲哀苦闷的情怀。诗歌语言苍劲奔放,富有感染力,分外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