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语文教学与研究·教研天地 2011年第12期 ID: 143490

[ 李继红 文选 ]   

梦一样的西藏

◇ 李继红

  1
  
   火车在青藏线上飞驰,像是在画中在梦中飞翔。白云静静地浮在空中,把黑黑的影子印在起伏的山峦上,像是把山打湿了一大块。白云之上是蓝天,白云之下是青山,青山脚下是碧海(西藏人叫的海,其实就是湖),和碧海毗邻的是草原。草原辽阔、平坦,绵延不绝,坐在车上看草原给人的感觉在翻一本绿色的书,只是总也翻不完。
   牦牛、羊群的出现点破了草原的单调、寂寞。虽然它们只是一个个小黑点、小白点,但却使看草原的人兴奋起来。让人兴奋的还有小溪,小溪在草原上曲曲折折地流淌,使草原滋润、鲜活而美丽。
   当然使整个草原鲜活起来的还是人。偶尔,一个人的出现,使草原这幅画这个梦顿时生动起来!
   有水有草就有人家。藏民的家都在有水有草的地方。他们的房子一般都比较矮小,屋顶是平的,围有院墙。墙体用土夯成,涂成黄色、红色,色彩鲜艳,也有将墙体刷成白色的,但看上去一律的原始、粗糙。与之不同的是门窗。门窗是铁的、玻璃的,只是没忘了在门楣上窗框上装饰了西藏特有的纹饰和图案,与之呼应的是经幡。有藏人处就有经幡。在屋顶,在房前房后房侧,在山腰,红的蓝的绿的黄的在风中招展,引人注目。
   过了格尔木,黑云把整个天空铺满。山在遥远的天际蜿蜒,像一条黑色的巨龙。突然,远处的天空被照亮了,再看那山,已成了一条白色长龙。雪山!人们尖叫着。是雪山烛照了天空,掀起了黑色天幕的一角。真是让人激动啊!
   雪山下,是冰川。冰川只见冰不见川,乍看上去像是大海推上滩头的波浪,又像是一条巨大的哈达被牧人遗忘在了辽阔无垠的草原上。冰下的水终于忍受不了压迫,它使出浑身的力量,“咔嚓”一声,将冰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十几厘米厚的冰层裸露了出来。
   当车厢里的广播播出火车所经地区的海拔高度是5056米时,大地已被厚厚的白雪覆盖了。
   安多过后,山一度呈现出鲜艳的红色,像是夕照。而且山上有了绿意,山下有人放牧。草原又鲜活起来了。
  
  2
  
   布达拉宫,是藏民心中的圣殿,是藏民心灵的家园。他们心甘情愿地把自己辛苦挣得的部分钱财捐给布达拉。他们从云南、四川、甘肃、青海出发,磕等身长头,一步一步磕到西藏,只为了朝拜他们的布达拉。
   所以,布达拉,我不敢靠近你。
   可是,看布达拉,是天下人的梦想,我还是走近了你,只是我不敢看那些朝拜你的藏民。他们是那样的虔诚。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对于你——布达拉,我后悔进入你。由于对你的无知,我的进入只能算是打扰。我都看见了些什么?我只看见了你的逼仄、昏暗,香雾缭绕和挥金如土。可是布达拉,我仍然崇敬你!那些朝圣你的人,我的心完完全全地被他们征服了。我想你是值得他们朝拜的,你是他们心中的圣殿,你是天宫。
   自32代藏王松赞干布把你安放在莲花样的红山上起,你就稳稳地坐在圣洁的莲花上,一坐就是千年。千年来,你将雪域儿女的心紧紧地连在一起。将和平、安宁和幸福的种子播撒在他们心间。你是雪域儿女的欢乐!雪域儿女由衷地向往你膜拜你!
   磕等身长头的藏族小伙扎西多吉说,我们藏民不像你们汉人想的那样,遇到不高兴、不顺心的事才想起来去拜佛。你看,我身上揣着这么多金子,这都是我卖牛卖羊赚的钱,我要把这金子送到寺里去,我们把最聪明、最能干的孩子也送到寺里,让他去侍奉佛。我们这样做了,就更高兴啦!你看我,就算磕长头磕破了脑袋,也不觉得疼——心里有佛。
   听了藏族小伙扎西多吉的话,我感觉到打扰布达拉的不只是我了,那些怀揣痛苦的人在布达拉拜佛,也是在打扰佛了。痛苦地信佛是对佛的大不敬。
  
  3
  
   来西藏前,有朋友告诉我西藏的神最灵验。当时我没表现出特别的热情,这倒不是说我不信神,我只是觉得我目前是不信佛的,临时抱佛脚,佛是不会保佑我的。
   在宇宙间,人是一粒尘埃,非常之渺小。因此,对世间的一切神奇、稀罕的东西,我都是很好奇的。藏地,流传着许多神奇的故事。这些故事给神秘的西藏披上了梦的衣裳。
   据说,十世班禅大师圆寂后,中央斥资7千多万元为他修建灵塔殿。他的法体在等待灵塔建成的三年时间里,一直陈放于寺内。神奇的是,当灵塔建成,准备移迁班禅大师的法体时,竟然发现法体的头发、胡须和指甲仍在生长。自那时至今,必须每年將班禅大师的法体请出塔外进行修剪整理。
   我不相佛,但在藏地,听了这个故事,我不觉得它荒诞,只感到佛法无边。
   传说在西藏佛教中有一位著名的护法神叫“班丹拉母”,汉语就是吉祥天母。拉母那错的形状恰恰就象一块颅骨的形状,因此藏族人称此湖是吉祥天母头颅所化而且也是天母灵魂所凭依之所,很多藏人也叫她“卓玛湖”。她身处雪域腹地的深山中,海拔在雪线左右,她是藏区最神圣的观像圣湖,达赖、班禅圆寂了,在寻找转世灵童之前,都要到圣湖拉母那错观湖,以求得最直接的现象和最真实的景象,譬如灵童出生地的山川风貌,村落房屋,甚至灵童玩耍时的样子、动作……而凡人转湖投宝后在山顶静坐则能看到自己的前生来世。
   我不想看我的前生来世,但我喜欢听拉母那错的故事。走在藏地,我觉得就应该听拉母那错这样的故事,只有这样,我才感觉到我的双脚是结结实实地踩在西藏这块辽阔而神秘的土地上。
   在《狼图腾》中,我深刻地认识了天葬,知道了天葬是对蒙古人的意义。这次来西藏,我怀揣着一个梦想,就是想亲眼看看藏人的天葬,但却无缘一见。据说天葬本来是向游人开放的,但因为游人拍照时闪光灯闪了鹫鹰的眼,致使鹫鹰弃肉而去,引起藏人的不满,于是天葬不再向游人开放。
   不能亲眼目睹天葬,只得将听来的和从资料上看来的有关天葬的过程写出来,聊以自慰。
   藏人天葬,就是将死者的尸体喂鹫鹰。鹫鹰食后飞上天空,藏人就认为死者顺利升天。天葬在天葬场举行,各地有固定地点。人死后,把尸体卷曲起来,把头屈于膝部,合成坐的姿势,用白色藏被包裹,放置于门后右侧的土台上,停尸数日,请喇嘛诵超度经,择日送葬。出殡一般很早,由背尸人将尸体背到天葬台,先点“桑”烟引秃鹫,鹫见烟火而聚集在天葬场周围。天葬师随即将尸体衣服剥去,按一定程序肢解尸体,肉骨剥离。骨头用石头捣碎,并拌以糌粑,肉切成小块放置一旁。最后用哨声呼来鹫,群鹫应声飞至,争相啄食,以食尽最为吉祥,说明死者没有罪孽,灵魂已安然升天。如未被食净,要将剩余部分拣起焚化,同时念经超度。
   听说西藏可以一妻多夫,我很神往,但后来又听说那妻子需很能干,一个人要伺候兄弟几个,又要操持一大家子的家务,我先是断了去看稀奇的念头,接着是想都不去想了。
  
  4
  
   在去西藏前,我有三次痛苦经历。现在看来,这三次经历对我去西藏或多或少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在我小的时候,我们老家有窖藏红薯的习惯,窖都挖在屋外,大约有两三米深。有一天,我们几个小孩对窖突然产生了兴趣,我们决定下到窖里去玩一玩。扒开盖在窖口的一层层杂物,我率先下到窖里。村子西头的一个王姓小孩也兴奋地跟着下来了,可她的棉袄太肥大了,她被卡在窖口,上不去下不来。窖里一下子暗了下来,我害怕得大叫,但却没有叫出声来,因为我喘不过气来了。我使劲地去拽那个小孩的腿,还好她掉到窖里来了。我们两人最后是怎样从窖里出来的,我不记得了,但我却深深地记住了那种缺氧的痛。
   05年,我们一家去九寨沟旅游。黄龙寨海拔大约3000多米,我边走边赏景,甚是惬意。快要到达顶点时有一个休息厅,厅很大,可供游人歇脚,餐饮。我经不住劝,喝了一碗粥。继续往上走,没走几步,我突然感到头晕目眩,我动不了,站在路边,但心里是清楚的,还在担心走在前面的家人见不到我后会着急。这样反复几次后,我才恢复正常,赶上了家人。那种头晕目眩刻骨铭心。
   08年,在海南潜水。可能因为有上面两次经历,教练示范了好几次,我都潜不到水下去,最后,我心一横潜下去了,可海底的美景还没来得及看,那种因缺氧而喘不上气的痛就涨满了我的心,我赶紧示意教练要回到海面去。回到海面,头晕得我不敢睁眼,同事说我的脸色是死灰色。这种痛持续了近一个小时。
   那天,赏完美丽的纳木措往拉萨返回时,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了,大家饿极了,开始吃点心。那一刻,我忘了曾经的痛,也吃了一点儿。车到海拔5000多米的米根拉山口时,我的头隐隐地痛起来,呼吸也开始艰难起来。我想,我不行了,气要喘不上来了。当我这样想时,我真的就喘不过气来了。曾经的痛攫住了我的心。所幸的是痛也让我清醒过来了,我对自己说,我不能就这样倒下去。我闭上眼睛,开始浅呼吸,一呼一吐,有规律的、均匀的。渐渐地,我的呼吸正常起来。
   我的同事小孟就没有我这样幸运了,在去林芝500公里的路途中,她晕了一路吐了一路。最后可怜的她没有东西再吐了,只得吃一点儿东西再吐。当我们去梦一样的纳木措时,她已没有勇气去了,呆在拉萨等我们回去。
   从西藏回来,碰到同事大孙,她说她马上准备再赴西藏。我笑了一下说,看来西藏并不是“一生不可不去,一生不可再去”的地方了。告别大孙,我问我自己你还去西藏吗,我想了一想对自己说,西藏对我还是比较友好的,这次西藏之行充其量只能算是试行。博大的神秘的西藏对我来说,仍是一个梦呢。
  
  5
  
   谢老是我们这次西藏之行一干人中的长者。他已经六十岁了,头发也花白了。和他同行的老伴虽小他五六岁,但也已经退休了。他的老伴,我们管她叫敬大姐。
   此前也听说过敬大姐悉心照顾谢老的故事,但只是听说而已,没有亲眼看见。这次有幸在西藏这样艰难的旅途中见证了这对老人的温馨的爱,我深深体会到爱情如酒,要用心去一点一点地酿,等到满头白发时酿成的那坛酒,才是世上真正的佳酿。谢老夫妇的爱像青稞酒一样醇美,比格桑花还要灿烂。
   火车进入高原,人明显地感到不适起来。嘴唇发乌,皮肤干燥,甚至有人头疼嗜睡。广播里不断提醒,不要剧烈运动,要多喝水。谢老喜欢看风景,他不顾敬大姐的反对,脖子里挂着一部相机,不停地在车厢里走来走去,忙着去拍窗外的风景。
   敬大姐招呼大家打扑克,这才把谢老框在座位上。谢老喜欢打扑克,他一打扑克,就忘了窗外的风景。敬大姐笑盈盈地到一边和人闲聊去了。
   一会儿,敬大姐过来了,老谢,喝口水!不喝!喝!敬大姐的杯子停在谢老的嘴边。谢老不得已,勉强喝一口。再喝一口!老谢再喝一口。整个过程,让男人们看了羡慕,让女人们看了自愧不如,但没有人觉得做作,肉麻,一切是那样的自然、温馨。
   到了拉萨,在去宾馆的路上,导游一再叮咛,晚上不要洗头、洗澡,不要外出闲逛,要好好休息。我们照着导游说的去做了,但晚上八点多了,天仍大亮着,我睡不着觉,很是痛苦,于是喊来隔壁的两个同事,决定打一会儿扑克。还差一个人,谢老无疑是最佳人选了。要不要叫谢老,我们有点儿犹豫。最后,我们还是决定去试一试。当我们说明来意后,果然敬大姐面露难色,但敬大姐毕竟是随和之人,只一瞬间,敬大姐发话了,去吧,早点回来休息。我们开始打扑克,九点刚过,有人敲门,我们心里想的恐怕都是敬大姐,果然就是敬大姐。谢老有点儿恋恋不舍,有点儿无可奈何,跟在敬大姐后面走了。
   敬大姐是对的,当夜谢老和敬大姐都有了高原反应,头痛呕吐。若是扑克打久了,还真不知道会怎样呢。
   在米拉山口,5000多米的海拔高度,让谢老和敬大姐都有一点儿吃不消,他们都有些头晕、呕吐,可当车子停下来后,敬大姐搀扶着谢老和大家一起走下车子,去看风雪中的米拉山口。他们就那样互相搀扶着屹立在风雪中的米拉山口上。
   在纳木措,在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咸水湖边,谢老正要下车,敬大姐喊住了他,然后很温柔地把一个红围脖围在谢老的脖子上。然后就有了那张光彩照人的照片,蓝莹莹的湖水边,敬大姐和谢老依偎在一起,敬大姐红色的上衣和谢老的红围脖交相辉映,鲜艳无比。
   在布达拉广场,谢老和敬大姐高兴得像两个孩子,他们携手跳起了欢快的藏族舞,他们能不高兴吗?他们相携站在了5000多米的米拉山口,他们相携翻过了5000多米的唐古拉山口,他们相携到了那路途漫漫的林芝,他们能不高兴吗?他们挑战了生命的极限,他们见证了无敌的爱。
   到西藏去,到世界的屋脊去,是世人的梦想,也是谢老和敬大姐的梦想。这次西藏之旅,谢老和敬大姐实现了他们的梦想。西藏的蓝天白云、高原湖泊和洁白的哈达都可以作证——是爱让他们实现了他们的梦想。
   谢老和敬大姐的故事,还在四下里流传着。
  
   李继红,语文教师,现居湖北襄阳。本文编校:老 猛

梦一样的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