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上世纪80年代,美国哈佛大学教授加德纳在提出著名的多元智力理论基础上,对教学理解作了全新的诠释,指出“‘真正理解’是衡量多元智能教学‘质’的指标”,倡导教学要实现“真正的理解”,并由此明确提出了“为理解而教”的口号。这一理论一经提出,即受到广泛的关注,在众多学者不断研究的推进下,“教师为理解而教,学生为理解而学”的“理解性教学”逐渐成为当代教育的一个重要思潮。在我国,新课程实施以来,这一理论已经得到越来越多的专家认同,认为理解性教学的理念所引起的不仅是教学内容、教学手段的变化,而且也意味着包括教学价值取向、教学设计理念以及教学结果评价的整体转型。不久前,著名学者熊川武先生撰文指出,“在教学中未解与确解的对立统一构成了教学的‘理解关系’”,因此他认为“未解与确解的关系,是教学论的基本问题”(见熊川武《教学论的基本问题》,载《华东师范大学学报》第28卷第1期),从教学论的角度为理解性教学的理论提供了有力的支撑。
按照“理解性教学”的基本理论来审视语文教学,阅读教学的基本问题是引领学生“确解”文本,应该是毋庸置疑的。
阅读的目的是理解(即“确解”)文本。应该说,广大语文教师早就在阅读教学中认同并践行着“教师为理解而教,学生为理解而学”的理解性教学的基本理论,几乎所有教师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建构学生的阅读理解。但是,在老师们的努力下,学生对阅读文本达到“确解”了吗?未必。
什么是理解?什么样的理解才算达到理解性教学所追求的“确解”?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威金斯在其与麦克泰合著的《理解力培养与课程设计》中提出,理解由六个维度组成:解释、释译、应用、洞察、移情和自我认识。只有全面达成这六个维度,才称得上“确解”。威金斯所说的“理解”,显然是一种运用所学知识灵活地思考和行动的能力,是一种灵活的表现能力,是与机械背诵或固守答案相反的能力。威金斯关于理解的诠释,是理解性教学的一个重要理论。这一理论告诉我们:理解是多维的、复杂的、具有不同层次的,我们要认识到理解的不同方面,并将它们联系成统一的立体化的整体。而从这一观点来考察我们的阅读教学,不难发现,我们离“确解”还很远。
例如,有位老师执教《小石潭记》,在学生初读课文后,依次提出以下一些问题,供学生阅读讨论:⑴第一自然段写了哪些景物,它们有哪些特点?作者是按怎样的顺序来写的?⑵第二自然段写了哪些景物,用的是什么写法?⑶潭水有什么特点?作者又是怎样描写的?⑷作者是怎样写潭中之鱼的?⑸第三自然段描写小潭的源流,依次抓住溪身岸势的什么特点来描写?⑹第四自然段写作者在潭上所见到的景物和自己的感受,描写了小石潭周围怎样的气氛?反映了作者怎样的心情?在老师的引领下,课堂讨论气氛活跃,同学们纷纷发表自己的见解,最后一致得出结论:这篇课文中,作者写出了小石潭周围“幽深冷寂”的氛围,反映了作者“孤凄悲凉”的心情,课文采用的是“寓情于景”的写法。课上到这个份上,一般认为,学生对这篇课文是“确解”了。
学生果真理解了吗?没有。“一切景语皆情语”,理解本文的关键,是要仔细体悟作者移注于景物中的情感。有老师指出:小石潭的景物,在寻常人眼里,应该具有一种静谧之美,无疑是赏景休闲的好去处,为什么在作者眼里却变得“凄神寒骨、悄怆幽邃”,让人觉得凄凉呢?作者为什么会有“孤凄悲凉”的心情,又是如何将这种心情移注进小石潭的景物之中的?这些深层次问题,学生都没有解决,教师引导学生对课文的解读,仅仅停留在作者写了哪些景物,景物有些什么特点这样的表层。学生虽然也知道,作者是在借景抒情,在课文中抒写了一种“孤凄悲凉”的心情,但他们并不明白景语与情语之间的联系,并没有真切体悟到作者独到眼光观照下的别样之景,以及移注于这别样之景中的复杂之情,更没有被作者的情感所打动,把自己的情感移注进阅读文本。他的评论是十分公允的。也就是说,学生对文本的解读,充其量也仅仅达到威金斯所说的“解释”、“释译”维度,远没有达到“洞察”,更没有达到“移情”、“自我认识”的层面。
关于“理解”的含义,纵观不同学科、不同学说的解释,最主要的有“复原说”和“意义创生说”两种。在“复原说”看来,理解无非是再现、重构我们所不熟悉的文本的思想和作者的意图,理解的含义就是“再现”, 就是达到与作者原意一致;而在“意义创生说”看来,理解不仅仅是把握作者的原意,而是在与文本作用中,生成新的意义,并将多种可能性意义变为现实。理解性教学所倡导的确解,无疑属于后者。而受传统教学的影响,我们在阅读教学中,为学生设定的理解目标,更多的是属于“复原说”的理解,总是认为,对课文所表达的作者的思想感情以及作者所采用的表达方式,学生能够原原本本地“准确”复述出来,就算是达到理解的学习目标了。
那么,如何才能促使学生从未解走向确解,从对阅读文本的浅层次的诠释性理解,走向“洞察”、“移情”,乃至“自我认识”的深层次的理解?
现代阅读学认为,读者对读物的深层理解,必须具备体悟性、具体化以及多义性这三个特点(参见曾祥芹《阅读学新论》)。课堂教学中,我们必须在这三个方面下足功夫。
体悟性
体悟,就是对读物产生感同身受的体验和感悟。阅读活动不仅是认识活动,更是情感活动,两种活动的交互与互参,最终使理解呈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悟与体验状态。可以说,阅读中读者情感投入得越多,对作品的体悟越多,理解也就越深,也才能达到“移情”。因此,阅读教学中,教师应特别注意调动学生的情感,对教材文本“以身体之,以心验之”,披文入情,让学生带着深切的体悟进入作品的深层世界。而这,恰恰是目前阅读教学做得很不够的地方。许多老师还是满足于对课文进行条分缕析的理性分析;有的老师,在启发学生理解品读课文时,习惯沿用一些“公式化”的语句来引导,诸如:“这个词语用得好,好在哪里?”,“这里用了什么修辞手法,有什么好处?”,“这个句子有什么深刻含义?”等等;有些老师则是简化引领体悟的程序,只让学生运用一些术语、套话,对作品语言作技术层面的格式化的赏析;更有甚者,出于应试的功利目的,有些老师还要求学生熟记这些套话,以备考试时解答阅读分析题之用。这些,都与“体悟性”要求大相径庭。例如,下面这样的教学场景,在目前课堂阅读教学中恐怕是很多见的:
教师带领学生阅读朱自清《荷塘月色》中描写“月下荷塘”那一段。教师问:这段文字写得美不美?学生回答:美!教师接着问:大家看,这里用了哪些修辞手法?学生七嘴八舌地答:比喻、拟人、排比,还有许多叠词。老师又问:请把比喻句找出来,看看它们都是哪种比喻,它们的本体、喻体和比喻词各是什么?学生分别按照老师的要求逐个分析段落中的比喻句。接着用同样的方法要求学生找出并分析段落中的拟人、排比以及叠词后,老师最后问道:运用这些修辞手法,能产生怎样的修辞效果呢?学生不假思索地答道:展示了荷塘富有生气的风姿,表现了荷塘的静态美,抒发了作者淡淡的喜悦之情。这样的阅读引领,细则细矣,但完全没有调动学生的情感体验去品读作品的韵味,学生完全没有进入语言情境对文章进行体悟,因此,我们可以断定说,学生虽然对老师的提问反应很热烈,答案也很准确,其实对这段文字的理解,也仅仅停留在诠释层面。
要引领学生进入体悟境界,教师必须先进入文本,获得自己真切的体验,然后以自己的“体验性描述”引发学生的体验,把他们引入作品的迷人世界,去体验、品味作品中所蕴涵的情感、意义和韵味。教师还必须为学生深入体悟文本创设尽可能真实的情境,变课文的此情此境为现实学习的我情我境,这样,学生才能带着真切的情感体验进入作品的深层世界。教师还必须充分发挥诵读的功能,引导学生如著名特级教师唐江澎说的那样“把自己的理解用声音表达出来”,引领学生在诵读中“因声求气,得神入境”,通过诵读神游于作品之中,当读到像朱熹所说的“使其言皆若出于吾之口,使其意皆若出于吾之心”时,就会产生自己的体悟,从而进入深层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