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些年一直在全国各地与教师交流,发现优秀教师队伍越来越年轻,本来我以为自己是够年轻的专业读者,现在觉得已经很老了。我发现今天在座的语文教师或其他科目教师,还有新一代的家长,以80后为主的,是伴随着互联网长大的一代。你们是互联网的一代,是互联网元年的创始人、奠基者。
互联网带来了两个革命性的变化,一是急剧扩充了我们对世界的认识,二是让世界上每一个人都能平等自由地获取信息。今天因为有网络,无论我们在哪里,我们都有同等的权力获取第一手最新的知识,获取我们前辈们所无法有效获取的那些知识。
我经常自封我是从树上下来的人,我最终的愿望是回到树上去,成为自由自在的人。我曾推荐很多朋友和教师阅读一本书,意大利卡尔维诺写的《我们的祖先》三部曲中的一本叫《攀在树上的男爵》,那里面就有一个小伙子,不愿意接受陈规陋习的约束,他决定爬到树上以后不下来,他的一生都在树上——走遍欧洲在树上,吃喝拉撒在树上。
树上的人是什么概念呢?刚才新阅读朱寅年说,阅读的主力或者说阅读的生力军是0-14岁,西方教育心理学的研究者,尤其是德国教育心理学研究者,他们把人的年龄划分为12岁之前、12-18岁和18岁到成年这三个阶段。12岁之前,我称之为树上的时代。
我们今天看12岁之前的孩子是有尾巴的,12岁之前的孩子正如法国著名儿童小说《小王子》里说的,每个人都有一个真诚的童年,但是成年人把它忘掉了。美国儿童文学大师苏斯博士说:“成年人都是一些变坏了的孩子。”当你用儿童的视角来看待世界的时候,你会发现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同。
今天我演讲的题目是主办方强行压制给我的。我擅长的题目很多,最不擅长的是讲“什么是最好的教材”。刚才朱寅年讲了,我编了《这才是中国最好的语文书》,有不少严肃的老师说:最好拿掉“最好”两个字。我说那就改成《这是中国还不错的语文书》,或者《这是中国还可以的语文书》,或者《中国不咋的的语文书》,很奇怪,怎么改都改不好了。这本书原来的名字叫《一个人的教材》,是编给我的女儿看的。
世界上不存在最好的教材,台湾没有,大陆没有,日本没有,美国人甚至取消了我们所熟悉的这种教材,不存在全国统编教材。像我们这样拥有全国统编教材的国家很少,而实际上中国大陆近几年也是有变化的。过去除了人民教育出版社的一套全国统编教材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版本教材了,但经过多年的改革,我们已经看到有人教版、北师大版、冀教版、苏教版、沪教版、湘教版……听说浙江本来有教材的,现在又改用了人教版教材,白白放弃了赚一大笔钱的机会(笑)。
我将这些教材中的语文书搜罗到家里研究,发现这些教材相互抄袭。简单举个例子,巴金《鸟的天堂》删的地方是一样的,篡改的地方也是一样的。如果不是相互抄袭的话,不可能达到如此完美的一致性。其次,按照人教版语文教材主编温儒敏教授的说法,选进教材的文章没有不被删改的,教材编写者就有这么牛,但是鲁迅的可以不删,只有鲁迅享有特殊待遇。再次,活着的优秀作家选入教材的比例很低——除了我编的《这才是中国最好的语文书》——当然,儿童文学作家的作品选入了不少,但高质量的寥寥无几。我选了几个活着的,他们都说很感动。
莫言2012年7月份参加上海书展,那时他还没有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中午吃饭时,我请他给我签一个授权书,选了他的短篇小说《大风》,写他和爷爷的。莫言说这是一件好事,他很支持,还说九十年代末,他也写了文章批判语文教材。他说我回北京之后再修改一下。所以我这个是非编者删减版,是作家自己修改版。如果你们去其他地方找《大风》,都是有前面“头”和后面“尾”的,那是他1985年写的第一稿,他认为不很合适选入语文书,回去要专门修改后再发给我。因为他这么认真,当年10月份诺贝尔文学奖就授予给他了,这件事情跟我有密切关系。(笑)
所以我们在想,为什么活着的不能编进教材,或者活着的一流作家作品为什么不能大量进入。这一点在座专家可能都做过很多研究,包括对比研究,尤其是新阅读推广的专家都知道,在很多阅读推广做得比较先进的国家和地区,他们对教材的重视程度很低,更多是利用或者运用非常成熟的分级阅读体系,或者说就是阅读体系,来晚上阅读书目,让不同年龄段的孩子阅读,家长和教师可以据此进行有效的评测。一些国际学校的妈妈和爸爸问过我,为什么中国没有一个国家制定的阅读分级书目?我说有啊,新课标。但是大家不太认可,新课标500多种阅读书目,什么都有,很杂乱,无系统,我认为可能跟一些实力很强大的出版社的推广有关系。我相信“新课标”里的很多专家,这些书都没有读完过。到底适合哪个年龄层读的,适合初中高中还是小学读的,这里面都没有分类。新课标是个赚钱的买卖,只要打上“新课标”这几个字,就像今天只要打上叶开主编,就能卖得非常好。(笑)
我们现在再来谈教材的时候,我们所面对的不再是人教社等不容冒犯的“权威”,而恰恰是像朱寅年所长,还有其他各位阅读推广专家这样的真正的语文教育家,随着这些专业人员的出现,今天教材至高无上的权威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座年纪稍大的老师可能会有这种感受,过去小孩拿一本什么书出来,会被批判为读闲书。现在好听一点是读课外书,我又发明了一个词叫“非教材书”,越来越多的老师已经认识到读“非教材书”的重要性。今天我们说的读书不是说仅仅读教材,我们今天说的读书是非教材类的优秀作品的大量而有效的阅读,包括文史哲,包括天文地理各个方面。如果我给中学生推荐阅读书目,会有《失控》《第三次工业革命》等科普类的书,还会推荐很多科幻小说,例如阿瑟·克拉克的《漫游太空四部曲》,阿西莫夫的《基地七部曲》等。我个人有比较顽固的观念,我认为猴子阶段,树上阶段的孩子,要更多地阅读幻想类、动物类的作品。我个人还是觉得,不可过早读一些太有逻辑、太有哲学、太有深度的作品,这是我的一个看法。
我们反过来讲,以这样的角度来看待我们教材的话,我们就会有一个很独特的视角。我现在给大家看一下今年刚刚去世的罗宾·威廉姆斯主演的《死亡诗社》片断,这个就是如何面对教材的态度。(播放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