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08年第10期 ID: 94002

[ 石红许 文选 ]   

石红许杂文三篇

◇ 石红许


  某个周末
  
  脑子经常处于一片空白中,周末在家,也是东一下西一下,摸索不出个头绪。比如说这个普通的周日,我窝在家里,厅下的电视开着,我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电脑这边也开着,我不知道我究竟应该干什么,抹了书桌,洗了碗,老婆一直牵挂的空调该套上罩子了,老婆都说了几万遍,我一直没有举动,为此,惹来在厨房切菜的老婆几声沉闷的刀声,伴随着一些牢骚。好在她也只是说说,放任我的行为,感谢她的督查不力。
  对啦,好像谁打了我的手机,诺基亚的铃声特别的刺耳,空空的屋里显得更加寂寥,伴有振动,以致茶几上的杯子也跟着醉酒似的晃了几晃,估计对方没有坚持听完那枯燥的“嘟——嘟——”声,主动挂断了,流行的彩铃不属于我这般年纪的老男人。我不想去接,周末才是属于我的个人时空,斜坐在沙发上没有动身。
  整整一个上午,就那么一个电话侵入私人领空,我庸懒地把时光洒在这间88.48平方米的八楼上,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想做,有头没有尾地看了上饶地方台播出的有关明朝“靖难之变”的电视剧,穿插的广告太多,都是一些肝病、不孕不育、泌尿方面的医药广告,我很厌恶它们的无孔不入,就去卫生间撒尿,感觉体内某个闸阀关得不太牢了,有一两滴漏水,但我还没有到前列腺增生的年龄,真到了怕是再吃药治疗已经无济于事。国家三令五申禁止虚假医疗药品广告,想想电视台承包广告的不赚这方面的钱那就等于放弃了市场半壁江山。人家也不容易哪!这世道赚了钱丢了良心的事多着呢,多少开发商利用银行贷款发横财,但愿他们不要为富不仁。
  我怀疑我心有病,无药可治了。至少得了健忘症。比如,原本是下一周六(10月28日)的一个诗词朗诵会,我却记成是本周六(21日)的,一早赶去,空空如也,以为自己记错了地点,再拿出请贴细看,才明白。能怪人家发早了请贴吗?
  这一段时间晚上都没睡好,早晨起来头晕脑胀,胸闷,隐隐有点痛,吐出的是白色的痰,偶尔带点褐色。前天看过相府路上郑明水医生,听症过后,告诉肺部正常,他说叫我多多活动,爬山、游泳,早晨起来喝点淡盐水。每次郑医生都郑重地这样告戒我,我没有坚持,也不以为那样真有效果。我想起了陈贡琳老画家,安慰自己等到了他那个岁数再说吧。郑明水是个喜欢音乐的老中医,闲暇时拉拉二胡,这是我经常找他看病、聊天的直接原因,没事时和他聊几句,心情似乎好一些,也感觉生命有了一些保证,就不去想“感性命之不永”。
  周一又要上班,我觉得很惶恐,但是,能不去吗?装模作样上班,除了吃喝拉撒是生活的必须外,我几乎感觉不出什么意义来。我是否应该离开城市去哪里小住些时日?
  我就去拜谒住在附近的多日未谋面的老画家陈贡琳先生,七十一岁,不在家,家人说他上森林公园了。拨通小灵通,他听说是我,显得很高兴,说要走半个小时到家。趁等他的时间,我去崭岭头溜达,刚到上饶时,一同事租房就在这里,几年不来,依然破败的样子,越往里走就发现这里唯一变化的是依山各自为据建了许多民房。索然无味,折回,站在路口,老远看见陈老先生,手里拿着一把弯虬树藤,这么大岁数走起路来仍然雄赳赳的,每天爬山锻炼还真健朗,依然清瘦的身子透射出一股仙风道骨。我好奇地指着树藤问,那是做什么用?陈先生把树藤放在厨房里摩托车后架上告诉我说,采挖来的野葛藤,里面的虫子孩子吃了有益处。周末不经意和一个和蔼可亲的老画家聊上一段读书、作画之雅事,也发几句愤世嫉妒俗的牢骚,岂不是人生快事!陈先生思想活跃,乐观向上,每年都要选择到异地采风写生,他在精心耕耘着自己的文化后院。
  于是,我开始计划着一次或近或远的行程。
  
  今 夜
  
  连续下了一周的雨,室外冷风飕飕的,室内其实也不见得好多少,吃过晚饭后,就一直坐在电脑前,浏览一些每天必进的网页,欣赏熟悉或不熟悉、名人或不名人的博客,一看电脑右下角,时间已是十点多了,到了该把脑袋交给枕头的时候了。再坚持一会,心在嘀咕。
  每天,都只有晚上的时间基本上属于自己支配的,白天的杂事如牛毛,还有一些不可预知的事情而至。像今天上午,本想好了一定要去文联看看,揣顶作家帽子说不去自家坐坐,名不符实,况且是星期一,在晚报兼职,自然文联去的少,突然说有领导要来晚报走访,我就一直呆在六楼,等了半个多小时,不见动静,就下楼了。时间已经是九点三十分了。又接到电话叫我去工商银行问寻,看一笔钱是否到帐。银行的事并不复杂,很快完成,哼着曲子步子也轻快起来,想到应去看看在市直机关上班的原县领导,他都调到市里两年多了,总是没空,我也一次又一次找各种借口为自己开脱责任,再不去说不定哪天变动了,无论如何要去拜访。
  今天阴天,有点风,这应该是近段时间来不错的天气。脚步是我每天重要的交通工具,十分钟就到了。落座、沏茶、寒暄……分外亲热。手机有时候是令人生厌的,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下,接了,挂机后,看得出他有事要出去了。他安排秘书科长陪我聊,因为早就认识的。正展开话题,我的手机不识时务地响了,是一个久未联系的修理汽车的朋友,说中午请我吃饭,应该是有诚意的预约时间,我愉快地答应了。接着聊了半个多小时,到了约定的时间,我就没有去文联,直奔修理厂,依然是用双脚丈量街道,身边大大小小车子一辆接一辆,有摩的、出租热情减速,我的微笑让他们有点失望。中午在信江畔“特色餐饮街”(听说是最近挂牌的)小酌小吃,三四个朋友围坐一方桌,日子显得有些滋润了。
  这样就结束了我工作日里一个普通的上午,原计划彻底改变。
  下午行程的流水帐我就没有必要记叙了,与上午的情形比也好不到那里,反正不是按部就班。就是再谈个女朋友,我看都要预约时间,决不是和年轻人一样,拍拖电话一叫说走咱就走!我们这把年纪的人日子能按你的意志转变吗?
  因此只有晚上是属于我自己的。有几次晚上,电台的朋友叫我去泡酒吧,起先我委婉,说不喜欢酒吧的氛围,叫的次数多了,我就扯下了自己伪装的面具,断然拒绝。白天匆忙,应酬,甚至要说一些不痛不痒的假话,那是现实生活的需要,晚上再折腾,心灵还有安静的时候吗?
  对因特网我一直保持着警惕。但是,自从网络博客百花齐放后,我毫不犹豫选择了它。难怪自喻为“散文奴隶”的鄱阳人汪填金这几年几乎不见在传统媒体露面,原来这位老兄一直在经营着自己的博客,在园里勤奋耕耘种花栽树,奴隶其中。我也差不多步其后尘了。晚上一到,我稳坐电脑前,一个页面一个页面打开,看电子邮件、间或也挂QQ(大多时间隐身)、整理博客、上论坛、回帖……
  年尾来了,过年也就不远了,手头还有几个材料没写,都是受人之托。其实我不想写,但是人情猛于虎,不到人催我是不会动笔的。宁愿在网络里阅读,敲打一些零碎的文字。
  今晚,这就是我无数个晚上的一个普通的晚上,依然顽固地不去动笔写那没有生机的材料,而是放逐自己的心灵,选择网络阅读,博客或一些我喜欢去的文学网站。这不应该是堕落的前兆吧?一会上床,我会习惯性的翻阅一本书或杂志,纸质阅读眼睛会轻松些。这似乎成了每天的必修课。
  许多个今夜都成为了昨夜,生活的日历像秋天的树叶一片一片凋零风中,看看熟睡的老婆,帮她掖了掖被角,心头一热,只有她会陪我慢慢老去……
  
  熟悉的陌生人
  
  每天来往在这个叫做上饶的城市,每天都要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每天都在重复每天必做的事情……直到在哪一天突然终止,我想,冥冥中会有那么一天到来,其实,它就是非常普通的一天,没有任何的征兆,正如古人说的“惧凋落之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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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我们都会遇见熟悉的陌生人!
  7年前,我租住进导航巷一户人家,大概半年时间就挪窝了,后面的房东好像是电厂的职工。那里的邻居至今大都模糊起来,但是,有一个人却常常成为我的风景。
  当时有一个邻居,我记忆尤深,他们只租了一间房,不做饭,男的总是神神秘秘的样子,但还是不小心被我撞上过,他并不说话,一进房门就不见出来,把里面弄得翻箱倒柜,还出现轻微的哭泣声,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死寂,什么时候离去也就无从考证了。开始我还庸人自扰地以为是吵架。女的倒是进出自如,独来独往,高贵、冷艳的样子。后来,我常常俗不可耐联系起“包二奶”、“养小蜜”之类的名词。要命的是,现在女的已经不见踪影,那男的却总是出现在我每天必经的街口,开始遇见他,我还有意回避走一边,次数多了,我怀疑他不认识我了,否则,他会那么泰然?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上班,也不想知道。一个节假日,我走过这座城市繁华的步行街,在众多的行人中,见鬼一样,我蓦然发现了那个男子,他身边还有个女人,但不是当时的女邻居,估摸到了这个城市的居民喜欢喊的“堂客”的年龄,高级美容护肤品遮挡不住岁月的风霜在女人脸部刻下的色斑烙印,后面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女儿,和睦的样子,在阳光照射下,女人洋溢着淡定的幸福。只是他与那个悄悄进入导航巷的男子判若两人,君子之气跃然人前。
  我不知是应该为眼前这个无辜的幸福女人感到高兴,还是应该为当时的女邻居感到愤怒?我猜测,导航巷的小屋里一定有过风波,再后来,那个女邻居黯然神伤,含泪离去。一段情感故事无疾而终。不过,我庆幸这是最合理的结局,像许多时尚杂志刊登的情感文章的一个细节。我更希望他们是在行走途中,擦肩而过时互相莞尔一笑,而后演绎都市《廊桥遗梦》,像主人翁弗朗西丝卡和罗伯特·金凯,一段激情过后,什么都不留下,说声再见,回归现实,从此杳无音信,各奔征程,永恒的是麦迪逊之桥,还有导航巷木屋。
  在固定的时间、固定地点遇见固定的人,大多数人都有过这样无巧不成书的经历,这个人你不熟悉,也不陌生。你不需要问他姓名,也不需要问他上班地点,高兴时,点个头,他也会送你一个注目或者浅浅的微笑。说是微笑,其实也就是嘴角的肌肉象征性动了一下,仅此而已。谁也不会因此而去怀疑对方傲慢、无礼。
  章的工作曾与我的工作有点联系,我是编辑,他是印刷厂的拼版工,很苍老的样子,偶尔能在电脑房碰面,按说也算有过短期共事经历,我叫不来他的全名,只喊他章师傅,有的人干脆叫他老章,看上去,章师傅顶多大我10岁,后来,我离开了那家报社,再后来,听说印刷厂改制买断了工龄,章就失业成了“4050”人员。章没有理由地一直记得我,这点让我很是纳闷,更纳闷的是这是后来才知晓的。每逢佳节,我总会收到许多的问候短信,认识的我会礼节性回复,但是其中有一个手机,我不知道是谁,也从来不回,不回的理由是担心“梦网”陷阱。但是,这个号码依然执著地在非常的日子送来问候信息。一次次的纳闷后,我就试着拨过去,要么是关机,要么是无法联系上。我是否可以往好处想,这个号码的背后一定是个我曾经帮助过的陌生人,他对我只是心存感激而已吧?这个人就是章。我经常在街头巷尾和他打照面,他骑个全身都响的自行车,老远就朝我的近视眼睛笑,我也笑着走过,没有话语。那天我单位锁坏了,办公室打电话后,居然是章上门维修,我们断断续续说了一些话,他说当年拼版时,岗位卑微,所有编辑只有我对他比较尊重,喊他章师傅,所以他一直记得我,关注我的文章,给我发短信,我恍然。修好后,由于照顾我们少收了点钱,他回去遭到苛刻老板的白眼。路上再遇见章,他告诉我说他辞职了,去了一家私营企业干印刷老本行了。为此,对于章,我觉得有点过意不去。这个让人不可思议的章,依然不时在大街上和我相遇。关于他的身世、他的家庭、他的住所以及他的女人,我一无所知,也从不问起。回头望望他奋力蹬着自行车,我猜想一定还有许多的事情在等着他去完成。
  陌生在我们的生活中无孔不入。尤其是住在我楼下的七八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城市的扩张,他们眼里越来越多的风景是流动的陌生人,也一定有我。几年来,加在一起说过的话,不足三句。夏季天热,江面吹来凉爽的南风,他们摇一把蒲扇,坐在巷道两边,我的经过,像是参加阅兵式,接受夹道欢迎;冬天,有阳光的日子,他们坐在滨江公园的石墩上,浑浊的目光带着慈祥,看我匆匆走过,直到我的身影拐弯了才收回目光。一次夏天停电上顶楼乘凉,我有幸旁听他们聊天,知道老人们年轻时光荣的一面,有搬运工、环卫工、放映员等,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后来才定居一起。我是老人眼里的陌生邻居,住进这个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竣工的松散社区的时间,只抵他们的一个零头,这并不妨碍我的出入以及老人对我主人身份的怀疑。
  前几年的一个冬天,晚上的路灯怕冷似的昏暗无泽,快十一点了,行人稀少,这时,楼下传出“抢劫拉——抢劫啦——”的女人尖叫声,巷弄里有“咚咚”跑的声音,刹时间,一楼、二楼的人家齐刷刷全拉开了灯,动作快的穿着不整从家里冲了出来,挡去了夺路欲逃的小偷,后面的迅速将小偷按倒在地,早有人拨打110,一曲英雄救美勇擒歹徒的佳话居然在我们社区无声上演,居民们拍手称快,感动得我连夜写了一篇新闻稿子。看起来平时“不相往来”,紧急关头挺身而出的就是身边的陌生邻居。
  我茅塞顿开,在城市生活,许多时候的陌生其实并不代表冷漠,快节奏是城市的主要节拍,就如我看到章师傅努力的状态,会不经意地加快行走的步伐。
  
  石红许,江西上饶市文联文学院老师。
  

石红许杂文三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