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语文建设·下半月 2014年第9期 ID: 421378

[ 刘志红 文选 ]   

关于“一+形容词”结构类别关系的探究

◇ 刘志红

  摘要:“一”与“形容词”相结合可以组成“一+形容词”(记为:一A)结构。根据其语法意义的不同,“一A”结构可细分出三种不同的类别:瞬时性“一A”、 瞬时关联性“一A”、 关联性“一A”。我们在已有成果的基础上,从历时和共时角度探索这三种类别之间的关系。
  关键词:一 形容词 瞬时性 关联性
  引言
  形容词中的一部分可与“一”组合, 构成“一+形容词”结构,如:眼一黑, 鼻子一酸,脸一红等等。为了行文的方便, 我们把这种形式记做“一A”。根据语法意义的不同,“一A”可划分为三种类别:
  第一种:“一”与“A”连用, 表瞬间实现意义, 用来表述一种已然事实, 形式上后续关联小句可有可无,标记为瞬时性“一A”[1]。如:
  (1)刘桂兰听到这名字,脸上一热。(周立波《暴风骤雨》)
  第二种: “一”与“A”连用, 既表瞬间实现,又表前后关联, 形式上一定有后续关联小句, 且有“就”、“便”、“也”等副词,构成“一A……就(便、也)”等格式,标记为瞬时关联性“一A”[2]。如:
  (2)所有杂志社的人胆子都蛮大,一些敏感的稿子也敢端到主编面前,她一高兴就签发了。(张炜《柏慧》)
  第三种: “一”与“A”连用, 不表瞬间实现,只表前后关联, 用来假设某种新情况的出现, 形式上一定有后续关联小句,与 “就”、“便”、“也”等副词连用, 有时这些副词在形式上可省略, 但在语义上可补出,标记为关联性“一A”[3]。如:
  (3)东西多了,就形成积压,东西一少,就出现抢购。(国家语委语料库)
  关于“一A”的这三种类别中“A”的具体构成及其结构的语义特征、语用功能我们已经有专文进行了讨论。在此基础上,我们探讨这三种类别之间可能存在的关系。
  一、三种类别历时角度存在的联系
  瞬时性“一A”表瞬间实现,瞬时关联性“一A”既表瞬间实现又表关联,关联性“一A”表关联,这三者之间在历时方面有一定的内在联系。换句话说,这之间应该存在着一种语法化的现象。
  沈家煊:“语法化”通常指语言中意义实在的词转化为无实在意义、表语法功能的成分这样一种过程或现象,中国传统的语言学称之为“实词虚化”。[4]沈先生还指出语法化给我们的主要启示是,在一个成分 A 虚化为 B 的过程中,必定有一个 A 和 B 并存的阶段,即“A→B,B→B”。在这个中间阶段,有的成分既可按 A 理解,又可按 B 理解。据此,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把瞬时性“一A”的语法化过程标记为瞬时性“一A”→ 瞬时关联性“一A”, 瞬时关联性“一A”→ 关联性“一A”呢?处于中间阶段的瞬时关联性“一A”理所当然地既有瞬时性“一A”的意思,又有关联性“一A”的意思。
  语法化的过程说到底是虚化的过程。从认知上看,虚化是从一个认知域转移到另一个认知域,但这种转移往往是语用原因触发的。那么什么语用原因触发了瞬时性“一A”向瞬时关联性“一A”的虚化,进而又虚化为关联性“一A”呢?这应该从瞬时性“一A”的构成说起。
  瞬时性“一A”中的“A”多是单音节形容词,而汉语发展的历史表明,现代汉语中双音化是占主流发展趋势的节奏倾向,双音节是占绝对优势的稳定的基本语音段落。因此单音节在现代汉语中是一种组合需求强烈的音节,也即具有较强的粘附性。从音节上说,“一”极易与单音节“A”组合,形成瞬时性“一A”。“一”又是最小的正整数,形式简单,意义丰富,具备与其他词组合的能力。
  不过,音节因素说到底是表面现象,句法组合的决定因素应是认知语义(刘丹青 1994)。[5]我们知道“一”本身是一个数词,瞬时性“一A”的瞬间实现义应该是与“一”的数词义相关联的。因“一”是最小的正整数,所以在用法上极易引申,词义较丰富,据此可以推测:最初的时候,当人们在交际中想要表达某种状态的瞬间实现义时首先选用了“一”这个数词,而汉语中的形容词最初也是以单音节形式存在的(据郭锡良2000 考察,甲骨文中已有十几个单音的性质形容词,双音形容词则产生于周代。由此,在时间层次上,单音形容词是历史久远的词,而双音形容词则是后来产生的“新词”)[6]。“一”与“A”的结合,既满足意义上的需要,又符合音节上的要求,形成了瞬时性“一A”。逐渐地,瞬时性“一A”被大家所熟悉并且在语言中广泛使用。人们在使用瞬时性“一A”的过程中,出于某种语用原因,既想表达某种状态的瞬间实现,又想强调这种状态与某种动作或状态之间的紧接性,所以就在瞬时性“一A”的基础上分化出瞬时关联性“一A”的用法,既表瞬间实现又表关联。在使用中,瞬时关联性“一A”中的“A”的范围逐渐扩大,容纳了部分与人的心理活动或情感意志相关的双音节形容词。
  从语法化的角度看,瞬时性“一A”正在逐渐向关联词的方向发展,形成瞬时关联性“一A”, 瞬时关联性“一A”的使用范围逐渐扩大,进一步形成关联性“一A”。
  与瞬时性“一A”、瞬时关联性“一A”相比,关联性“一A”所受的限制大大减少,形容词的数量大大增加,所描述的对象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这种变化是可以从认知上得到解释的。按照认知语言学的理论,人类自身的身体经验是人类认知世界的基础,是认知的出发点,也是认知的工具。人类把通过身体获得的经验通过隐喻等认知图式推广到其认知世界中去,形成概念系统。同样,瞬时性“一A”是应人们自身的某种表达需要产生的,只能是述人的,即便发展到瞬时关联性“一A”主要也还是用来述人,直到发展到关联性“一A”才逐渐脱离这种限制。
  另外,语言系统的自身调整也是瞬时性“一A”发展为瞬时关联性“一A”进而发展为关联性“一A”的重要原因。法国语言学家马丁内指出,言语活动中存在着从内部促使语言运动发展的力量,这种力量可以归结为人的交际和表达的需要与人在生理上(体力上)和精神上(智力上)的自然惰性之间的基本冲突。交际和表达的需要始终在发展、变化,促使人们采用更多、更新、更复杂、更具有特定作用的语言单位,而人在各方面表现出来的惰性则要求言语活动中尽可能减少力量的消耗,使用比较熟悉的、习惯的语言单位。这就是著名的经济原则。简言之,就是在不影响交际的前提下,人们总是希望能用有限的形式传达相对丰富的意义。   瞬时性“一A”发展为瞬时关联性“一A”进而发展为关联性“一A”,无疑也是这种经济原则的体现。首先,在一定语用条件下,人们将已经熟悉的瞬时性“一A”直接用做瞬时关联性“一A”,逐渐地人们在使用有关联作用的瞬时关联性“一A”的基础上进一步分化出关联性“一A”。从语言发展的眼光来看,瞬时关联性“一A”与关联性“一A”存在相通之处,在类推的作用下,关联性“一A”这种用法很快就被接受了。
  以上三种类别之间的关系是我们在理论上所做的推测,现在我们来看看历史语言材料是否支持我们的论述。
  为了研究的方便,我们从能够进入三种类别的形容词中选取三个:红、酸、黑,借助北大语料库,考察了这三个形容词在历史语言材料中出现的情况。结果发现,瞬时性“一A”最早出现在明朝,到了清朝,已经被广泛使用。而瞬时关联性“一A”在清朝已出现,但这种用法的使用范围远远小于瞬时性“一A”。关联性“一A”在清朝也已出现,但总体来看,使用范围还是小于瞬时关联性“一A”。历史语言材料证明我们前面的理论推测是正确的,即三种类别之间存在着这样一种发展关系:瞬时性“一A” → 瞬时关联性“一A” →关联性“一A”。
  二、三种类别共时角度的联系
  首先,三种类别之中都有“A”,所有的“A”有共同的语义基础:程度性。程度性直接或间接地与人的主观性相关联,不同的是,瞬时性“一A”与瞬时关联性“一A”所在的句子主要强调的是某人、某事对主体——人所造成的影响,从而促使主体人作出的反应,即瞬时性“一A”、 瞬时关联性“一A”状态产生。由于这种状态的主体是人,所以,必然会受其主观性的影响。关联性“一A”所在的句子强调的是主体人对某人、某事达到关联性“一A”状态之后的主观性看法。
  其次,形容词具有模糊性的语义特征,这使得三种类别也带有模糊性的语义特征,这种模糊性因受人的主观性影响表现得更加明显。
  再次,以上讨论的关于三种类别的用法,在句法上主要都是以做谓语的身份出现的。朱德熙把形容词分为简单形式和复杂形式两种,并指出简单形式放在无系词谓语句里,含有比较或对照的意思,因此往往是两件事对比着说的。如:人小心不小。或者在具体的语言环境中能显示出比较或对照的意义时,这一类句子才单独出现。如:哪本好?这本好。[7]
  三种类别作谓语仍可用上面的观点解释。因为三种类别不论是已然的还是未然的,都是对原来状态的一种偏离,在逻辑上,都与原来的状态形成了对比关系。
  最后,就形式上而言,三种类别入句后,“一”与“A”结合紧密,中间不能插入其他成分。如果要加修饰语,只能放在“一 A”的前面。“一 A”之间也没有语音停顿。“一 A”中的“一”只能由“一”充当,不能由其他数词充当。语
  参考文献
  [1]刘志红.瞬时性“一A”[J].哈尔滨学院学报,2010(11).
  [2]刘志红.瞬时关联性“一A”[J].现代语文,2012(8).
  [3]刘志红.关联性“一A”[J].哈尔滨学院学报,2012(1).
  [4]沈家煊.“语法化”研究综观[J]. 外语教学与研究,1994(4).
  [5]刘丹青.汉语形态的节律制约——汉语语法的“语音平面”丛论之一[C] .北京: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4.
  [6]郭锡良.先秦汉语名词、动词、形容词的发展[J].中国语文,2000(3).
  [7]朱德熙.语法讲义[M] .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关于“一+形容词”结构类别关系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