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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强 文选 ]   

诗歌教学应关注语言的非常规性

◇ 严强

   优秀的诗人总喜欢打破常规,使普通语言向诗化语言转化。语言的非常规性是使诗歌永远鲜活、耐人咀嚼的关键。因此,语言的非常规性应是诗歌教学关注的节点。当今中学语文教材入选的古今中外经典诗篇中,不乏语言非常规化的例子。教师在教学这些诗篇时,应注意引导学生欣赏和品味语言的非常规化手法,从而提高其鉴赏能力,获得审美享受。那么诗歌语言的非常规性表现在哪里呢?
   一、词性的非常规化
   诗歌中为表情达意的需要而临时改变词性是很常见的现象。余光中的《碧潭》写道:“如果碧潭再玻璃些/就可以照我忧伤的侧影/如果舴艋再舴艋些/我的忧伤就灭顶”。句中的“玻璃”、“舴艋”本为名词,在这里,余先生用作动词,其用语新奇,意蕴丰厚。“玻璃”透明, “舴艋”小巧,诗句蕴含着在清澈透明的水中泛舟,思念的忧伤己使小船承载不起。余光中先生在这里,活用词类,新颖别致,引人联想。蒋捷《一剪梅·舟过吴江》中的:“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其中的表颜色的形容词“红”和“绿”在诗中都活用作动词,将无形的不可捉摸的意象转化为具体可感的事物,生动形象,深受后人喜爱。
   二、搭配的非常规化
   是指两个词突破规范而在一起使用,以形成一种陌生化的新奇语言效果,使之萌生出新的意蕴,增加诗的美感。如徐志摩的《沙杨娜拉》中的“那一声珍重里有甜蜜的忧愁”,原本忧愁和甜蜜是毫不相干的,但这种反常搭配用在诗中,则表达了诗人与日本女郎临别时内心复杂的情感,“甜蜜”是在回忆往昔相处的甜蜜,“忧愁”是因为离别在即,“甜蜜的忧愁”是一种跨越时空的两种对立情绪的搭配,起到了一种耐人寻味的审美艺术效果。再如宋代杰出女词人李清照《武陵春》词云:“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词人想借泛舟双溪排遣凄楚心情,却又恐怕她的哀愁太深太重,一只形似蚱蜢的小舟无以承载,由此可见词人的哀愁何其多何其深,舴艋舟又轻又小,哀愁又多又重,在愁重舟轻的鲜明对比中,大大增强了抒情的力度与深度。
   三、修辞的非常规化
   比喻、双关、指代、夸张、用典、互文、避复、连及、列锦等是诗歌中广泛运用的修辞手法,它不仅能造成语言的陌生化,同时也能实现诗歌的最佳隐喻效果。富有新意的修辞手法不但能恰当地描摹情状、抒发情感,而且其非常规性会给人一种语言的冲击力,甚至形成独特的“张力”。勇于创新的诗人总是在前人的基础上推陈出新,《六月,我们看海去》里就有一些非常规性的反复:“六月是我们的季节很久我们就期待我们期待了很久/看海去看海去没有驼铃我们也要去远方”。此诗除了题目有一标点,全诗没有其他标点,造成整体上的陌生化效果,同时诗歌也用“看海去看海去没有驼铃我们也要去远方”进行首尾反复。这个句子里作者还很冒险地使用了非常简洁、直白的句内反复,充分表达出青春少年出门远行的迫切愿望,其语气、语味非常符合青春少年风风火火、欢欢乐乐、匆匆忙忙的年龄特点。再如“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温庭筠《商山早行》),全句以名词或名词短语组成,里面没有一个动词或形容词谓语,完全不符合我们日常的表述习惯,但写景抒情、叙事述怀却异常突出,这正是运用了列锦的修辞法。明代李东阳在《怀麓堂诗话》中谈到,此二句“人但知其能道羁愁野况于言意之表,不知二句中不用一二闲字,止提掇出紧关物色字样,而音韵铿锵,意像俱足,始为难得。”
   四、语序的非常规化
   就是诗人有意突破惯常的语法规范,在语言的组合次序上造成一种新奇感,从而引起读者的审美注意。诗中语序的颠倒,主要包括句中词序的颠倒和篇中句序的颠倒两种情况。
   词序的颠倒。如我们熟悉的杜甫的名句“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这两句诗的正常语序应该是“鹦鹉啄余香稻粒,凤凰栖老碧梧枝”,但“语不惊人誓不休”的杜甫把语序颠倒过来,诗意却因此鲜明而且丰富了。周振甫分析说:“原来杜甫这诗是写回忆长安景物,他要强调京里景物的美好,说那里的香稻不是一般的稻,是鹦鹉啄余的稻;那里的碧梧不是一般的梧桐,是凤凰栖息的梧桐。所以这样造句,就是‘香稻——鹦鹉啄余粒,碧梧——凤凰栖老枝’,采用描写句,把重点放在香稻和碧梧上,是侧重的写法。要是改写为‘鹦鹉啄香稻余粒,凤凰栖碧梧老枝’,便成为叙述句,叙述鹦鹉凤凰的动作,重点完全不同了。再说,照原来的描写句,侧重点在香稻碧梧,那么所谓鹦鹉啄余、凤凰栖老都是虚的,只是说明香稻碧梧的不同寻常而已。要改成叙述句,好像真的有鹦鹉凤凰的啄和栖,反而显得拘泥了。”杜甫将句式切断和重组,使语序倒装,重点前置,不仅强调了重点,增强了视觉效果,而且还产生了富于弹性的美感效应,让读者在反复品味中获得多层次的意蕴和美感,因而使诗意增值。正如沈括所言:“语反而意宽。”徐志摩《再别康桥》中的“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是典型的主谓倒装。设想一般性日常语言的表述:夏虫也为我沉默,今晚的康桥也为我沉默。多么沉闷乏味!但徐志摩作为语言的魔术师,通过句法变异,展示了语言艺术的魅力。“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首先是符合文体要求,“康桥”与“笙箫”押韵;其次运用了顶真的修辞手法,“沉默”蝉联而下,与“悄悄”相呼应,使外物与心境的静默更具有连贯性。
   句序的颠倒。如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按通常句序应是:“把酒问青天。明月几时有?”但这就成了平庸之笔。其所以把“明月几时有”提到句首,因为它是诗人突出的重心,同时也是格律的需要。句序颠倒之后,起势突兀,精力弥满,非常引人注目。再如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小树颤抖着》第一节:“小树颤抖着,当小鸟在上面飞。我的心颤抖着,当我想到了你。”这是一首被翻译成六十多种外语的爱情小诗,深受广大读者的喜爱。这节诗先写结果,后写原因,颇耐人寻味。小树为什么颤抖着?原来是有小鸟在上面飞。我的心为什么颤抖着?因为我想到了你。前两行若按古代诗论的说法,是“起兴”;若按现代诗论的观点,则是一种隐喻。前后互相生发,注入了情趣,增浓了诗意。如果按正常语序。先说原因,后说结果。又将如何?当小鸟在上面飞,(所以)小树颤抖着;当我想到了你,(所以)我的心颤抖着。这就成为对二者因果关系的解释和说明,诗味荡然无存了。可见有时句序的颠倒确有造成悬念,刺激审美注意,增强情感张力的艺术效果。
   五、逻辑的非常规化
   诗歌创作中,常常有一些“无理”的、不合常规的表现。比如月亮多情、花朵含笑、丁香结愁……至于“泪眼问花”、“怨春不语”、“泪染霜林”,从逻辑的角度看是不合事理的,但用艺术的眼光看,却是情感真实的最高表现。唐代金昌绪的《春怨》:“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是写女主人公盼望心上人,心情急切;喜鹊的几声鸣叫就把她引向了门前,终因未能如愿而迁怒于不谙人事的喜鹊;由于思念心上人竟然对啼叫的黄莺儿大动肝火,虽然“怒”得无理,怪得“奇怪”,但却合乎人情。正所谓“情有者理必无,理有者情必无。”我们再来看现代诗人顾城的《远和近》:“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这里存在着有趣的“物理距离”和“心理距离”的演变:“你”与“我”的物理距离实际上很近,但“我”觉得“很远”;“你”与“云”的实际距离很远,而“我”却觉得“很近”。从现实生活的真实距离来看,这完全是悖理的,为何作者要违背常规颠倒远近呢?把它放在更深的语境,这是诗人的一种特定的心理,是诗人所感应的人际关系的缺憾和追求美的协调所致,是不正常的环境带来的人的隔膜使然。这种事理上、情感上的逻辑变异,反而使诗歌蕴涵了更深刻的含义,如果剥离了这种变异,诗歌反而索然无味。
   语言的非常规化是诗歌青春永驻的艺术秘诀,诗歌教学中,教师要引导学生探寻诗歌之奥妙,就必须解读语言的非常规化。中学诗歌教学不能停留在简单的读读背背和对内容的浅层次解读上,而应上升到对诗歌语言进行理性的审美分析,进入到文艺欣赏和批评的层面上。
   作者单位:江苏省宝应县中学(225800)

诗歌教学应关注语言的非常规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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